“哦哦哦,那倒是,我们这边冬天不冷,但夏天确实热的难受。”
赵永刚体贴地说道:“我们有时候也是在地上打地铺,凉快了不少。”
“你们城里人也打地铺啊?”
赵洪军瞪大眼睛,惊奇地看向赵永刚。
在他看来,赵永刚兄弟俩穿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跟地主家孩子似的,比他们屯里最白净的小姑娘还爱干净呢,可不像是会打地铺的人。
“这城里人、农村人,都一样怕热啊。”
赵永刚笑着说道,把一双鞋子、几双土布袜子递给赵洪军。
“这是我妈让我拿来给你的,你过不久不也是要去部队报道吗?带着去吧,部队里虽然说给,可一年到头就两双鞋,可不耐穿。”
赵洪军看着那鞋子跟袜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本来也做好了赵永刚仇恨他,鄙视他的心理准备,却不想赵永刚一个难听的字都没对他说。
“我放柜子上吧,你回头试试合不合适。”赵永刚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赵洪军喊住他:“你,你咋不怪俺?”
赵永刚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愣了下。
赵洪军看着他的背影,“你要是想骂俺,你就骂吧,至少心里痛快些。”
赵永刚回转过身,看向赵洪军,沉默一瞬,道:“当初我爸妈因为你吵架的时候,我是有些讨厌你,但我后来想明白了,你的确比我更合适部队,你去了,才不糟践这个机会。而且,你家比我家更需要这个机会。”
赵洪军还等着他的下文,等了一会儿,却没见他往下说,“就这样?”
“还能怎样,说到底,你也不是用别的手段拿到机会的,是我爸觉得你合适。”
永刚脸上有着释然,“说实在话,我还有些感激你,我一直害怕我被人说虎父犬子,现在好了,我去当知青,别人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了。”
赵洪军看着他,表情有些古怪,像是看到一个怪物一样。
他母亲早就没了,父亲又有病,家里穷,孩子多,要不是赶上有个首长堂叔,在村里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但饶是如此,赵洪军也早早见识到人性的黑暗跟复杂,他见多了,兄弟之间为了一个锅碗瓢盆打破头,也没少听说谁谁谁举报别人,自己上去。
但他没想到,当兵这么大的一个机会,足以改变人一生命运的事情,赵永刚的语气居然一点儿还不带怨恨跟恶意。
赵洪军不知怎地,有些自惭形秽,他道:“你别以为是我不要脸抢你的机会,这是你爸欠我爸的,我爸跟我说过,当初部队来招兵,你爸、我爸都有机会去,可咱们两家都是独生子,那时候还在打仗,咱们两家怕儿子都牺牲,绝后了,便决定让一个人去。”
“那个人就是我爸?”
赵永刚愣了愣,错愕地说道。
赵洪军摇摇头,“不是,是我爸。”
赵永刚脸上怔住了,他嘴巴微张,“这、这……”
“东北人疼小儿子,你爸不但比较小,又从小能说会道,我爷跟你爷都更疼你爸,就打算让我爸去,我爸也答应了,偏偏你爸那时候年轻,主意大,二话不说就偷偷去了,我爸要去报道的时候,才发现你爸已经跟部队走了。”赵洪军道:“你爸现在能走到这个位置,他谁都不欠,就欠我爸一个说法。”
永刚下意识道:“可是我爸那时候哪里知道现在能当团长,能活下来啊。”
赵洪军道:“我爸当初也没想当胆小鬼啊,你爸一走,你爷
奶,我爷奶,都得靠他照顾,我爸那些年也没说过一个不字。这些年,你们家靠着你爸日子越过越好,你们呢,也肉眼可见,以后前程肯定比我们家强,我们家跟他要一个机会,过分吗?”
赵永刚说不出来。
这种事只能说造化弄人,他也从不知道他爸当初当兵背后还有这样的插曲。
现在,他倒是能明白他爸爸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当兵的机会给赵洪军了。
他爸那人,重义气,讲情分,当初他去当兵肯定想的是报效祖国,甚至做好了牺牲在战场上的准备,可谁也没想到,他会改变自己一家的命运。
“我知道了,”赵永刚囔囔地点头,他看向赵洪军:“你怎么不说俺了?”
赵洪军笑了下,没解释。
赵永刚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个永志永红都说憨呆的堂哥,其实并不一般。
赵永刚去插队的时候,大家只能把人送到码头上,东西不少,葛大姐嘱咐了再嘱咐。
轮船嘟嘟嘟开走的号声响起,赵团长道:“孩子他妈,咱们该走了,这船要出发了。”
葛大姐抽了抽鼻子,拿手绢擦拭眼角,道:“你闭嘴,儿子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