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婚御史大人后跑路了(90)
往事惨厉,晏元昭叙述的口吻却平静,仿佛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我以为母亲把我和父亲的琴谱都烧了,没想到有一本竟出现在沈府。许是她不舍得毁掉,选择赠予好琴的沈侍郎。”他补充道。
沈宜棠倒不在意沈执柔喜不喜欢琴,剥好的雪白荔枝黏在手上,她忘了往嘴里送,忍不住道:“驸马遇刺,你当时也在场,你一定很害怕。”
晏元昭眼前闪过大片的猩红。墙壁,地面,七弦琴……满屋子都是父亲身上飞溅出来的血花,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死时可以流那么多血。
屋里涌来了许多人,乱糟糟的,母亲死死抱着父亲的尸首,凄厉地哭喊。
晏元昭声音愈发低沉了,“我既害怕,又气愤,不顾一切地要出去追刺客,被下人拼命拦住。”
沈宜棠瞪大眼睛,“还好他们拦住了你,你那时才多大就敢追刺客,你不要命了吗!”
晏元昭看
着她如水的双眸,里面承载着真真切切的担忧。
心底里仿佛有根久未被拂过的琴弦,悄然地被拨动了。
晏元昭伸手揉她脑袋,“为人子女,怎能眼睁睁放走杀害亲父之人,换了旁人,也会想去追的。”
沈宜棠一阵沉默,嚼着荔枝肉,食不知味。
“后来呢,刺客抓住了吗?他为什么要杀驸马?”她问。
“抓住了,我绘了刺客画像,大理寺在全城张贴通缉,不久就将此人逮捕归案。这人是个江湖杀手,收人钱财替人害命,雇主是一位因罪获刑的官员之子,他恨我父亲判死他父,所以买凶杀人。可笑的是,他父亲的案子并无判罚不公,父亲甚至还从宽处理,没连坐太多人。”
“这算什么缘由!因为不满判罚,就买凶杀判案的人,那天下的刑狱官岂不都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自己性命不保?”沈宜棠气呼呼地道。
“飞来横祸,无理可诉,无冤可伸,就是如此。刺客与元凶虽伏法,但父亲的命也回不来了。”晏元昭语声痛切,又道,“朝廷命官被人公然登堂杀死,实在骇人听闻,圣上不欲传扬,就让公主府对外称父亲是暴死。”
“驸马枉死,死因还要遮着掩着,不能公之于众,怪不得长公主会受刺激举止失常……”沈宜棠虽早知驸马死于刺杀,但此刻听完内情实觉震撼悲凉,不由攥上他的手。
黏腻的荔枝汁水蹭到晏元昭手上,他低头看了看,没言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公主府围墙高了,守卫也多了......可是御史也执掌刑狱,郎君还是出了名的刚硬敢言,你,你心里不会有阴影吗?”沈宜棠轻声道。
晏元昭反过来执着她的手,握得紧了。
沈宜棠见他不开口,“是我不该问,你不想答可以不答……”
晏元昭缓声道:“我在想如何回答。少时我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也有意于刑讼,但入仕之意算不上坚决,父亲遭此恶事,反倒让我坚定平生之志。君子在明,小人在暗,暗箭本就难防,一意怯懦躲避只会让小人更加猖狂得意。说到底,父亲履职无差却遭人杀害,我若因此而心生畏惧不敢有所作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君子,小人。
沈宜棠目光扑闪,她就是那个在暗的小人。
一念闪过,旋即抛在脑后,沈宜棠声音朗朗,“我明白了,深渊里有恶人,恶人害死好人,旁人看一眼深渊就哆嗦,可是郎君却会勇敢地跳下去与恶人搏斗。下面迷雾重重,藏着魑魅魍魉,随时飞出暗箭,但吓不倒郎君。”
晏元昭笑了,“说得这么玄乎,你惯会恭维人。”
他自小有几分骄气在身上,丧父后更是深掩情绪,忙于照顾母亲,甚少与人说道这些事。也就是她不怕他,大胆相询,叫他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
感觉颇为奇妙。
他索性继续道:“话虽这么说,我也并非问心无愧。父亲的事给母亲的伤害太大,她一心想让我荫个闲官富贵度日,但我一意孤行,害得她时时担忧我的安危。”
“我知道了,郎君功夫那么好,也是想让长公主放心吧!”
世家子弟除非想当将军,会个骑射顶天了,晏元昭这样的是另类。
晏元昭点头,“武功确实是父亲去世后下心思习的,一般而已,算不得好。
“你又谦虚了,我虽不懂,但也看出来你身手好得不得了,不输秋明他们。”
沈宜棠打心眼儿里佩服。她学过一些拳脚,知道练武有多艰难,晏元昭半路出家,轻功有模有样,在山谷里抱着她走步不虚气不喘,不知是他天赋好还是下了苦功。
她不由看向架子上的长剑。
大周不乏文人以宝剑为佩饰,但她觉得,晏元昭是真的会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