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过咒怨灵斑爷(310)
我继续走着,煤油灯在手中晃动,照亮着不大的一方土地。
我又路过一扇门,这门没关,一眼望进去,母亲就坐在里面。
她闭着眼,斜倚着亚麻色布艺沙发,头戴耳机,激昂的旋律,全都漏了出来——这种重金属质感的音乐,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忍住,从门外走进,蹲下一看,地毯上掉了一个唱片盒子。
花里胡哨的盒子封面印着五个人——那是昭和年代很火的摇滚乐队,以重金属和奇装异服出名,是个噱头很足,但也很有态度的乐队。
没记错的话,我收藏过这只乐队的专辑,不过后来被悟拿去玩了。那是已经很早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小学?初中?总之,记忆很模糊。我就连他后来还了没有,都毫无印象。
我站起身,没有捡起盒子,也没有在沙发坐下,只默默看着这个与蜡像无二的女人。
真没想到,那么一个刻板守旧的母亲,居然在偷偷听这支乐队的歌。
但我也说不清这是我的记忆嫁接,还是确有其事。
我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那位四十多岁的焦虑妇人——充斥着发油味的盘发,深色和服,以及一双沉默寡言的眼睛。
但这里的母亲却比记忆中的年轻。这很让我意外,因为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实时更新的记忆,已经将她过去的容貌完全覆盖。而我又是个不爱回忆往事的人。就连家里的相册,也没有多少她的照片。
她不爱拍照,也不享受生活,没有爱好,成天呆在家里,管理着没完没了的琐事。我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比我还无趣的人。但这个人就近在咫尺,用她的“无聊”侵犯着我的一切。而且她还很狡猾,从不留下可供外人指摘的痕迹。
我一直是看不上她的。
在我眼里,她是个“空心人”,永远要做符合身份的事,怕犯错,怕担责,只活在规定的教条下,看的都是脚边的一亩三分地,看的是那么仔细,连头也抬不起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听这种有富有反抗精神的音乐呢?
但仔细一想,这枚唱片远在我可以自由支配金钱的年纪就出现了。我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何时成了我的私人物品。无论怎么推敲,这么个“不成体统”的唱片,也不会是亲戚送的礼物。
说起来,对于母亲,我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探究的欲望呢?
我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了吧。我一脚踹飞唱片盒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讨厌为了社会规训修剪自己的人——跟着“陈规烂矩”一同腐朽,是最糟糕不过的死法。如果窝囊有分等级,那它一定是最高级。
我继续走着,路过很多房间,也看到了很多人,这些人不全是五条家的人,但全都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每个人都沉浸于手头的事,像一个个复刻精细的蜡像,与外界没有任何互动。
走着走着,我觉得自己像只幽灵,在一个无人国度,寻找着并不存在的出口。
……嗯?
在向下?
莫名的,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走,越走越深。明明眼前只有平坦的走廊,为何会有下行的感觉?
太阳穴隐隐作痛。
好在,这种程度的疼,对于我而言,都是小事。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很会忍耐的人。
我知道自己还有一大部分记忆没有恢复,也不确定为什么会遭到自身术式的反噬,但我很清楚现在要做什么。
——我应该往上走,回到第一层世界,这样就能取回完整的记忆,离开“神龛”。
但这层世界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狡猾,总能在不知不觉间,用情感上的共鸣腐蚀掉我的记忆——那些熟或不熟的“蜡像”,就是在借机吃去我的反抗精神。
——这个招数多少有些缺德了。
好在,我不吃这一套。
我这个人虽然随遇而安,但也不是个真正安分的人,但凡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不然也不会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甚至还跟着一个麻烦家伙四处奔波……嗯?谁来着?
我按了按眉心,感觉自己遗忘的事,可能比预想的多。
或许是念随心动,那个人的身影就这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像是揭开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就在这时,老宅的幻象消失了。
我发现自己正走在一个不透光的地洞里,往上面望不到头,往下面望不到底,两侧也没有墙壁和扶手,只有凭空立起的阶梯,人在其中,如临深渊。
唯一的光源,就是自己手里的煤油灯。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调转方向,看向阶梯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