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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香(107)

作者: 西鸽屿 阅读记录

“哪里是好棋?”聂缇笑道,“我棋艺不精湛,输得又无水平,只怕他老人家也觉无趣了。”

聂老太爷呵呵而笑,粗粝掌心下按住的那柄紫檀木文明杖上红玉狮头兽面狰狞,撑开饕餮血口直面对着兰昀蓁。

“论起弈棋,你这做姑母的还得多同昀蓁学学。”老太爷的拐杖头点地,恰好落在兰昀蓁的皮鞋边。

一旁久坐未语的聂纮一直盯着老太爷的神色,揣测几番,此时心中忽地便明了。

“昀蓁自儿时起便在您老身侧亲自教养,如此一来,棋艺怎能不好?”他一边饮着茶,笑接过话,“想当年二姊兰质蕙心、知书通礼,方及摽梅之年,来聂府上门提亲之人便多得踏破门槛,她虽命薄早去,可昀蓁得了她的好真传,是一副同模子里刻出来的秀外慧中。”

聂纮这一番话捧下来,兰昀蓁也渐渐听出他是何等心思。一来老太爷有意促成她与贺亥钦,另一来贺家大房从商,聂纮铁了一门心思要扑在纱厂上,届时自不会嫌会友之多。

兰昀蓁垂眸,视线静静地落在脚尖,只见那柄文明杖有力地揿在木地板上,难以动摇。

再掀眸时,她发觉贺亥钦正打量着她,“妍皮不裹痴骨,这句话很是与三小姐相配。”他看着她淡笑道。

胡慊杯盏中的茶水已空了许久,他一直默默注视着兰昀蓁的面庞,此刻见她脸色略白,心中似乎觉察出今日这番会面背后的深意。

“听闻前段时日贺大少奶奶病逝,炊臼之痛,自不待言,还望贺大少爷节哀顺变。”胡慊不经意间提起此事,面露惋惜。

“多谢关怀。”贺亥钦朝他微微点头,似乎静了好一会儿,脸色方缓和些许,“临走前的那段时日,元菁一直在强撑着,如今病痛已离她远去,她今后再也不用遭受这般折磨。”

话题忽地便转至聂老太爷及聂纮本无意提及的事情上,书房里静默了三两秒,聂缇本欲开口破冰暖场,身旁的兰昀蓁却忽地出了声:“炊臼之痛,要如何自不待言?莫非胡次长也切身体会过这般痛楚?”

她低首啜饮一口茶水,袅袅茶雾从掀开的盖碗边溢散而出,氤氲模糊了她的五官与神情。

胡慊攒眉看着她,心中隐隐作痛,似有骨鲠在喉,欲吐辄止:“我……咳……我曾有一亡妻,病逝在民国元年。”他低声咳嗽清嗓,掏出帕子揾了揾脸颊两侧止不住下淌的热汗。

兰昀蓁听罢,抬指轻拂去茶面上的白雾,笑得极淡。

聂缇听着这番不合时宜之话,何尝觉察不出兰昀蓁的反常?

她于话后的静默里有意瞅了她好几眼,在后者对上她视线时,朝她微微地颦了下眉头,以示莫要再多言。

兰昀蓁瞧见聂缇的示意,亦默不作声。

一旁的聂纮怪罪兰昀蓁将话头引到这般不吉利的事情上来,板了板脸色又道:“胡次长走出亡妻之痛后尚可过得幸福美满,贺大少爷亦复如此。”

有胡慊与贺亥钦在此,书房中的言谈十有九句不离政事同生意。酉时,屋内的落地座鸣钟敲响,老翟叔敲门进来问询二位客人是否要留下一并用晚膳。

“不必麻烦,我夜里还有事,便不留了。”贺亥钦拎上西服起身,礼貌回道,“不过,我尚有几句话想同三小姐讲,不知三小姐可否方便?”

他此时立身站着,方系好西装外套的扣子,低眸微笑着看向兰昀蓁。

兰昀蓁抬首仰视着他,视线转而移至聂老太爷脸上。后者右手拄着文明杖沉沉地敲了敲地面,另一空出的手掌拊在太师椅扶手上:“去吧,替我送送贺大少爷。”

她片刻无言,只好默然离去。

聂府前院的小径处,石子路上幽静,两旁种了宜人的时令花草,有三两花匠分散开来打理着,场合开阔,不易让人听见二人谈话,又好在有旁人在场,贺亥钦不会轻举妄动。

“贺先生寻我有何事要谈?”她偏头问。

贺亥钦见她问得了当,反而淡笑:“三小姐似乎不愿与我久处?我想知晓其中的缘由。”

兰昀蓁回他:“贺先生妻丧不久,与旁的女子久待一处,传出去着实不会好听。”

“原是如此。”贺亥钦的步履停下来,转而淡笑地整理起袖口,时间似是沉凝了许久,她听他缓而幽地道来,“我还以为,三小姐是因顾及二弟,才会对我疏远至此。”

兰昀蓁的脚步忽地定在原处,微顿了一顿,而后偏头看他。

“二弟的眼光总是不错。”贺亥钦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支衔在唇边,低首掩着打火机点燃,“年少时我与他共读军校,在演练场里上的第一堂课便是辨别仿制枪械。统共十把枪,整齐列于长桌,外观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