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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香(18)

作者: 西鸽屿 阅读记录

“再有把握,也不能拿孩子和全邮轮人的性命开玩笑。一旦是病毒性的病症,便极易传染开来,届时邮轮航行在大海之上,无法随意停靠,那牺牲的便是人命。”

话到此时,女人低头看了眼怀里发高烧的孩子,神色已有些动摇。

大副略有不满,眼神示意船医干涉。后者严肃质问她:“这位小姐,你是否是医生?凭什么质疑我们的诊断?”

“巧了,她就是,而且还是留美回来的。”周缨馨及时道。

船医说:“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明?”

“那种东西,谁会随时放在身上?”周缨馨怨怼回去。

船医微笑:“如此,便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两位请离开吧。”

这样一来,便是被下了逐客令。兰昀蓁视线落在那发着烧,额头敷着冰袋的小男孩身上。屋里的人们不再看她们,水手抱过了孩子,大副领着女人去储药室拿药。周缨馨气不忿儿,还要争辩,却被拦下了。

“没用的。”那声音从身后传来。

兰昀蓁顿了片刻,转身,见是贺聿钦走来。他话是对周缨馨说的,眼神却恰好与她的对上。

“表哥!你怎么在这儿?”周缨馨欣喜。

贺聿钦把视线从她脸上收回:“今晨邮轮停靠,方陪同船员将聂理毓的遗体火化。”

“安排在你们身边的人跟丢了你二人,我在走廊上听闻两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聊天,说要感谢一位云姓的医生小姐,便想你们或许在此。”话说着,他与她的视线又不自觉交汇到一处。

周缨馨全然未察觉二人的眼神交织,又问:“那你方才说的‘没用’,又是何种意思?”

“方才里面的女人姓颜,此番登船返沪,是去赴庆寿宴的。”贺聿钦道。

兰昀蓁反应过来:“是朝野中那位……”

后面的明话不必再出口,贺聿钦颔首,她便了然。

“难怪那大副、船医和那个老中医都劝说她留在船上,原是想巴结人,好邀功。”周缨馨不免鄙夷。

“先不管旁人如何。下次不要在有人动武的情况下凑热闹。”贺聿钦末了添了一句,“还将安排在身边的人甩开。”

周缨馨晓得他这话主要冲自己来,略不服气地嘟囔着应下:“分明是那几人没跟上……”

第7章 月暗笼清雾(2)

邮轮再次离港后的第二天,天气渐渐炎热。

船上出现了许多新面孔,这些人或许不知前段时日在船教堂里发生的那起命案,新鲜感十足地于观景甲板上看海,尤其是孩子们,嬉笑打闹声一片。

兰昀蓁手搭在扶栏上,眼前是一片开阔海域,湿咸的海风卷起她的发丝,被一并卷起且纠缠住的,是她自上邮轮以来,埋藏许久的心事。

她本未想这么多,但那日,在那两个留学生问她姓名时,她便又想起来。

当时自己的停顿,并不是在两个学生面前失了态,而是想起了贺聿钦。

初见时,她以云作姓氏,但其实不然。

她对邮轮上所有人都隐瞒了身份,唯二知晓的两位,其中之一已葬身教堂,另一位,恐怕在几天前便下船,换行返沪。

至此,便再无第三人会认出她。

兰昀蓁抬起右手腕,温暖的阳光顺指尖而下,腕子那处空落落的,少了原来有的东西。她左手抚上去,遮挡住阳光,脑海中却想起那串在教堂被濒死的聂理毓扯断的佛珠。

这几日,她都能在梦中重临这一幕,像放了一部极缓速的老旧电影,连手串细绳崩断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就如同崩断的是她紧绷的神经,佛珠从细绳上抓不住地掉落,砸在寂静教堂的木地板上,一粒一粒,弹起又坠落,刺耳且压抑。

那时的她,一心只想将票据找出,脑子里充斥的尽是那声枪响,全然未顾及到手腕处被细绳勒出的疼痛,更不用说断了的佛珠。

十里洋场里,人人都在为这位玉树琼枝、拔萃出群的聂家大少爷之死而叹惋,似乎鲜少有人会提起聂家那位最为神秘的三小姐。

有人知晓:“这位聂三小姐是个奇怪的,本是老太爷二女儿生育的,却不跟父姓,也不跟母姓,倒跟了个外家人姓。那‘外家人’姓兰,名坤艳,是老太爷的义女,兰家无人不知吧?祖上走私鸦片发家的,现今也是富家巨室,万贯的家财,那聂三小姐也是好福气,父母皆亡故,却得了个有财势的干娘。”

有海风拂过,她手背却湿润,是风里夹着雨点。

兰昀蓁仰头,忽觉有些窒息。雨点愈来愈密,落在她面庞,渐渐湿濡了眼睫,就好似回到十年前,她初到聂家,寒冷的秋雨夜里,她跪在聂家老宅门前,风雨凄凄,足足四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