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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香(19)

作者: 西鸽屿 阅读记录

忽而一转,是聂家正堂,她仍是跪着,不过状况要好许多,身上换了一套干洁的月白水墨倒大袖袄裙,一头青丝方过肩。身两侧的列座坐齐了聂家人,从聂家大爷聂缙,到聂家七爷聂缵,都到了。

她跪朝的正前方,危坐大红酸枝木太师椅的,正是聂老太爷,聂岳海。

聂岳海三女,也是三姑奶奶的聂缇,坐在一旁为她说好话:“芷安是个可怜孩子,才这般小,便经历了这些事。爹,当年二姐犯的错,可不能迁怒到孩子身上。”

身体蓦地被奔跑的小孩子撞了下,兰昀蓁骤然回神,蜷缩着身子大口喘息起来。

“下大雨啦!下大雨啦!”孩子嬉笑着在雨中四处跑。

“不玩了啊,暴雨要来了。”父母将疯玩着的孩子一捞,抱着往内室跑。

天色越发阴沉,头顶雷声闷响,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兰昀蓁身上已被淋湿许多,此刻也只好小跑着往回。意外地,却来到了教堂。

哥特式风格的教堂里,玫瑰花窗忽明忽暗,斑驳陆离的光影笼罩下,让人顿觉恍如隔世。虔诚的教徒立于前排齐唱,空灵的福音颂歌萦绕教堂,仿佛置身圣洁之地。

“不要遮掩他们的罪孽,不要使他们的罪恶从你面前涂抹,因为……”神父身穿修生黑袍,手持圣经,带领着祷告。

兰昀蓁站在侧门处,鞋底踩了泥水,脚印是脏的,于是站在门口未动。裙摆那圈已被雨水濡湿,湿答答地下垂,贴在膝盖下方。

有修女关注到她,拿了一块雪白的毛巾,朝她走来,无声却微笑地放在她手里。

“谢谢。”兰昀蓁压低声音。她看了眼台上的神父,祷告已经结束,众人离散,他朝她这边来。

“你不是第一次来到教堂了。”神父站在她身前,手中的圣经被他按在胸膛。

兰昀蓁握着毛巾的手指微颤了颤,注视着神父的双眼,默了几秒,方稍稍颔首:“第一次来时,神父在为死者执涂油礼。”

闻言,神父没有驳斥,只望着她淡淡地微笑。

兰昀蓁抿了抿唇,打破这片沉寂:“近日夜里,我总做梦魇,梦中僝僽不断,神父可知是为何?”

神父的手按在胸前的十字架挂坠上:“既有罪孽,为何不祈求神的宽恕?”

“你怎知便是罪孽。”

神父微微一笑:“‘因罪而忧’,诗篇中的经文,世人都不能避免。”

“罪孽为何在我。”兰昀蓁此刻的面色平静如水,“倘若,那罪恶不是我犯下的呢?”

“恶人必被自己的罪孽捉住,必被自己的罪恶如绳索缠绕。”神父看着她,语气平和,“而你,若心里注重罪孽,主必不听你的祈愿。”

黯淡阴沉的海上,闷雷轰鸣,似是要将天宇坼裂。教堂里空旷少人,唯有古老钟声回响——是申时已到。

天色晦暗,兰昀蓁瞧不清神父的神色。若是聂理毓死的那日,教堂里还有第四人……她心中一沉。

甲板上传来不迟缓的步履声,皮鞋与木板相碰,来者走进内室,似乎隐约听见他松了口气:“你在这里。”

兰昀蓁将视线从神父脸上挪开,转头一看,是贺聿钦。雨中闷热,他额上有一层薄汗,像是找了她很久。

她转过身,刚要开口问,他站在侧门口,眼睛看着她,简单直入:“缨馨出事了。”

兰昀蓁微微张开的嘴又合上,若非事态紧急,他不会这样来找她。她没有多问,而是跟他一同快步出了教堂。

隐隐约约的,身后方,她好像听见神父的声音——“愿主保佑你,并指引你的道路,阿门……”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神父画下十字圣号。

闻言,兰昀蓁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下,很短暂,连身旁的贺聿钦都没有发觉异样。

……

“早晨我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这样?”兰昀蓁俯身在床边,用手背探了探周缨馨的额头。床上的周缨馨高烧得迷糊,眉头不自知地微微拧着,脸颊通红,难受地咳起嗽来。

贺聿钦从床头柜上的铜水盆里拧干毛巾,递给兰昀蓁,换下已被高烧温热了的那块:“她与人在舞厅跳舞,忽觉头晕恶心,晕倒在地,是安全员将她送回来的。”

“安全员?”兰昀蓁回头看他,眼里表露出意外,手中还握着那块温热了的毛巾,忘了交给他,“那为何不直接送她去医务室?”

贺聿钦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将毛巾接过去,浸回铜水盆里泡着回凉:“今晨,图书馆中有人不慎从梯上跌落,砸伤不少人,医务室的船医与护士分身乏术,只给了些退烧药。”

他把药盒递给她,兰昀蓁接过来,低首扫了眼药名:“按理来讲,应当是要退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