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204)
说起老太爷,兰昀蓁便不由得想起聂纮来。
聂纮虽是色厉内荏之人,可贪欲熏心,为图尽快掌权,做出什么骇人悖德之事来也并非不可能。
特别是,眼下聂老太爷身子骨每况愈下时。
兰昀蓁回了聂府,却见老太爷已回来了。
他病怏怏地坐在轮椅里,膝上盖着一条薄羊毛毯,脸色苍白,连眼皮都难掀开,身遭气场却依旧沉肃。
客厅里,还坐着聂纮,脸色也不好,不过是忍气吞声。
玄关处,为她拿大衣的是另一张面孔。
据说,府内原先的翟管家因家中有人丧故,这段时日赶回老家吊唁了,二爷聂纮特寻了位新管家替补上。
新来的管家姓刘,兰昀蓁瞥了眼客厅,转而问他:“老太爷不是还病着,怎地出院了?”
第84章 安澜饰虎巢(2)
“今日二爷做主, 欲将庭中那棵老树砍倒,府里的园丁不敢照办,便将消息传到了医院。”刘管家回道, “老太爷气不过,在病房里发了好大一顿火,执意要赶回来。”
兰昀蓁稍颔首, 屏退了他。
“那树本就是异象, 哪有寻常的榕树能长成这般森然狰狞模样?”聂纮攒着眉头, 解释得已有些不耐。
“前两日, 我还请了位阴阳先生到府上占卦。他一观便言,庭中之树留不得,还算出您今年初春会遭一场大难, 若将这树砍倒, 挪出府中,便可逢凶化吉。”
“这种事,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再说了, 爹您如今病重,不正应了阴阳先生卜出来的那场大难?”聂纮忽视掉老太爷黑沉的脸色, 仍要往下说, 却被猛然的拍桌声打断。
“我还没死, 这个家轮不到你来做主!”聂老太爷厉声斥完, 双肩耸颤, 剧烈咳喘起来。
聂纮撇了下唇, 现如今倒是不畏惧他了。
老太爷咳得厉害, 聂纮却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角里, 事不关己地敞臂闲坐着。
还是刘管家闻声而来, 忙端着润喉茶侍奉。
“二舅所说,倒也非并无道理。”兰昀蓁缓步走进客厅,将半截掉落在地板上的薄毛毯拾起,往老太爷腿上盖了盖。
“许是那棵榕树偷了您的元气,才使得您身子骨久不见好转。不若砍去,到时也好让二舅请的那位先生再来看看,那树究竟有何蹊跷之处。”
不知是话中的哪个词句激怒了聂老太爷,他大动肝火,手一挥,将刘管家递来的茶盏砸碎在兰昀蓁脚边。
“是……”
一旁沙发上的聂纮本还欲开口附和,不料突发此状,口惊讶地张着,愣过好几秒,终是抿了抿唇,阖上了。
那茶杯本是要往她身上砸去的,但聂老太爷手中无力,瓷器堪堪抛至半空便落下,摔个粉碎。
冒着热气的润喉茶倾洒在地,溅落至兰昀蓁的脚背,有些烫伤。
“你如今也是愈发顺心得意起来,再这样下去,只怕离婚官司也要打胜了!”聂老太爷怒目盯着她。
想也知晓,这段时日,他即便在医院中也听闻到贺聿钦捷报频传的消息。
聂老太爷自是羞恼的,羞恼兰昀蓁挑对了人,亦羞恼自己再难以威严向家中晚辈施威。
兰昀蓁的神情却依旧淡然,似乎毫不意外他听完那番话后,会有如此冲动偏激之举:“您老有心脏病,还是少这般激动为好。不然,到时即便是二舅将树砍了,也无事于补。”
她平和地说着,俯身又为老太爷将那只薄毯盖严实了些。
聂老太爷却再度厉害地咳起来,刘管家忙拿帕子去接,却不料方帕上渐渐洇开鲜红血迹。
“快,快送去医院!”刘管家高声唤来听差,将老太爷背去车上。
沙发上的聂纮容色微变,上半身略离开沙发靠背,双手交叠握着,却未起身去帮。
兰昀蓁瞧着乱作一团的场景,心若止水。
她忽而嗅到一股淡香——是洒于地面的润喉茶顺着热气,散发出的甘甜之味。
刘管家将听差与老太爷送至门口,张望几下,回身往宅中看时,视线同聂纮的微妙对上。
前者恭敬地点了点头,后者淡淡颔首。
兰昀蓁敛眸,只作未曾瞧见。
……
是夜,鸿运楼外,结彩悬灯,映照着酒楼大门处络绎不绝的来客。
这场宴,是为庆北伐得胜而办。
兰昀蓁站在楼上窗边往下望,瞧见进出酒楼的每人面上皆是眉舒眼笑。
身后有轻微动静,她回身看去,贺聿钦正拨弄着茶几上的药箱。
“你不下去么?”她问道,“今夜这场宴,你也是主角。”
贺聿钦无所谓:“难得见你一面,比什么都值得庆祝。”
他从药箱中寻出烫伤膏,朝她伸手:“过来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