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21)
船医被揭穿了话术,缄口不再多言。
贺聿钦揣着风度:“抱歉,并非有意打听。不过是家妹今日也出现了这种病状,送她来医务室时,恰好听护士说起。”
“那么出现这些症状的患者,是否都去过这些地方?”兰昀蓁心中已有诊断,放下听诊器,面色淡定。
反倒是老中医,顿觉触忤,捋胡须的手掌停下,横眉冷对:“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案例既不是仅有一起,那便有传染的风险。”她起身,“而这孩子,他患的并非支气管炎——而是流感。”
在场之人中,面色平静的只有兰昀蓁与贺聿钦二人,最为激动的是老中医,而最关切担忧的是那女人:“流感?怎会是流感?那日不还是……”
女人深忧的视线从兰昀蓁转向大副,后者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老中医此刻也不捋胡子了,拄着拐杖支起身子,面色岸然:“你既质疑老夫的诊断,那又有何证据来证明,你的诊断便是正确的?”
“若你开出的药方有效,为何这孩子的病情反复,迟迟不好?至于正确,这船上如此多人有同样病状,便是最好的证明。”兰昀蓁低眸看着那持续高烧,昏睡不醒的孩子,“他尚年幼,免疫系统本就不如在场的成年人,若疾病进展得快,恐怕会变成肺炎。”
甚至是重症肺炎伴脓毒症。
后面的话兰昀蓁没有说出口,这种病症可能会导致急性呼吸紧迫综合征或功能衰竭,病死率非常之高。
“流感有多易传播,想必无需我多加赘述。更不要说这是在海上,邮轮再大,空间也是有限的。”她补充道。
“那你说,这该如何治?”女人听见“肺炎”几字,便再无法忽视她说的那些,急切地追问。
“船上应当备了抗病毒药剂,立即给他注射……”兰昀蓁话说到一半,忽地被打断。
“中药调理便能治好的病,为何要去用西洋药?”老中医横眉冷哼,“孩子从这么小便开始用这种药剂,将来长大只怕不知中医药为何物!老祖宗永世传续下来的精粹,就是被你们这些满脑子充斥西洋文化的留洋生颓败的!”
“医药之目的,为救天札,已疾苦,非为保存国粹。”兰昀蓁不卑不亢,从容自若,“医者眼中,病患安危自是首位,至于治,如何治,用哪类法子治,皆是平等的,无高低贵贱之分。”
“呵!你当真以为西方那些几百年历史研制出来的东西,会比有数千年历史的古法更有说服力?简直初生之犊!”
老者与她争得面红颈赤,话还未讲完,女人高声惊呼:“——医生!这……这是!”
病床上的男孩猛咳了两声,紧接着便哑了声,四肢不住地抽动,面色涨得青紫,嘴角涌出白沫。
“是高热惊厥。”兰昀蓁敛容,略过老中医,迅速来到床边,冷静地将孩子扶至侧躺,松解开他衣领,“通风,将窗户都敞开。”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几乎是于同一瞬间发生的事。
贺聿钦站在她身斜后侧方,看着她镇静自如地处理好一切,举措无一项是多余的。微白的光线落在她面庞,照得她皮肤更为白皙,他看见她抿着唇,专注于她的病人,侧颜柔和却冷。
船员急忙过去将窗户拉开,女人焦急得眼泪在眶里打转,拿手帕给孩子擦去吐出来的白沫:“早知如此,便该等到他病好再上船的……”
“多数惊厥,可于五分钟内自发缓解。”兰昀蓁说时,床上的男孩脸色已慢慢转好了许多。
女人揾去眼角的泪,吸一口气,朝她:“医生小姐,该如何治就如何治吧,拜托你救救我孩子,我必有重谢……”
在场的其他人历经了这一惊心动魄之事,还未回神,却见兰昀蓁仍旧冷静流利地处理好一切,倒不好否定她了。
船大副暗地抹掉额边细汗。既然女人已开口叫她去治,且又是贺少将军担保过了的人,他当然不再坚持,此刻倒也识趣:“云医生,这位小少爷的安危就交给您了。”
兰昀蓁无暇同他计较,对一旁的船医道:“这段时间便让他留在医务室治疗。还有之前出现同样症状的病患,要全部隔离起来,他们接触过的东西一律消毒……”
第8章 月暗笼清雾(3)
“……如此,那小孩子怎么样了?”周缨馨躺在床上,听兰昀蓁说完自己这来得蹊跷的病,问她。
“他是受重视的人物,自会有人好生照看,你就多照顾着些自己吧。”兰昀蓁给她喂了药,掖好被角。
“这不是还有你跟表哥么?”周缨馨虽病怏着脸,却也不忘嬉笑。
房门口,有门锁转动声,是贺聿钦取了东西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