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48)
聂纮冷哼一声,抖了一抖报纸,继续扫着。
兰昀蓁离开餐厅,转身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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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头,坐了四五位花甲耳顺之龄的老者,虽已上课年岁,可瞧着却精神矍铄,老骥伏枥。
尤其是几人里居中坐着的那位,一副鹤发松姿模样,衰而益壮,阴翳的眼皮子遮掩不住犀利而精明眸子。
“不知今日岳海老弟叫我们一道过来是有何要事呐?”中间那位开了口。
聂老太爷拄着那柄雕刻着红玉狮头的紫檀木文明杖,于太师椅上坐下,喉间发出沉沉两声笑:“要事倒算不上,不过是得了一方上好红玉,邀诸位前来一并赏玉罢了。”
坐席上的几位不动声色地相觑一番,聂老太爷笑意不达眼底,单手按在文明杖上的那樽红玉狮头上,另一手摆了一摆,吩咐下人上茶。
兰昀蓁走至四折竹影缂丝屏风后,垂眸将案上香炉里的香灰以灰押平整好,扫去炉壁边缘的余灰,轻柔地把香篆压放好。
屋里的众人饮着茶,各怀心事,不乏有人按捺不住心思,匆匆吃了一口滚烫的热茶,又匆匆地试探着问:“聂兄说的那方红玉现今在哪儿,怎地还不拿上来给大家伙儿一睹为快?”
聂老太爷隔着袅袅茶雾冷笑却不语,冷冷的视线扫过来,那人只觉后脊森然,由此便缩着脖子噤了声。
老翟叔此时将书房门打开,双手戴着洁白手套,掌心里端了一个两掌宽的樟木箱,笑容恭敬地问候道:“诸位老爷莫急,宝玉这就呈上来。”
屏风后头,兰昀蓁的指尖捻住香粉勺,不急不缓地往香篆里添上香粉,又用香铲将粉末悉数填至镂空的花纹凹槽处。
听闻屏风另一侧传来一阵衣料在坐席上挪动的窸窣声响,她轻轻提起香篆,让香粉脱模,聚成如意莲花纹的香粉便安然落定在香炉里。
余人皆不由自主地往坐席前挪了几寸。
居中坐着的老者仍旧面不改色,看似自若地放松坐着,耷拉着眼皮睨着老翟叔手中将要打开的盒子,脊背却也不由自主地挺立几分,以此使视线看得更全。
聂老太爷冷笑着垂眸,提着茶盖的那只手往茶碗上一阖。
清脆一声瓷响,老翟叔的那只白手套便按下樟木箱的锁扣,将箱子揭开来。
淡淡却又带着一股恶臭的血腥味于开箱的那一霎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与兰昀蓁方点燃的檀香气息混杂缠绕在一处,腥香且令人作呕。
屏风外,衣料与沙发椅窸窣摩擦的声响此时更明显,几人皆立即以手帕掩面,身子往后退却。
书房里死寂更甚,聂老太爷大笑问道:“诸位觉得如何?这块红玉可称得上一块好玉?”
众人紧锁着眉头,面面相觑,缄默着不作声。
锁在那樟木箱子里的哪里是一块红玉?
那是一条血淋淋的人的舌头。
居中坐着的那个老者沉沉地笑了,帕子从脸上离开,被攥于手掌心里:“好玉,自是好玉!”
周遭有人也干笑起来:“的确是好玉,不过如今倒也少见了……”
聂老太爷拊手长叹:“好玉少见,但也难保今后不再有。今日诸位也擦亮了眼,日后若还有这般良玉,可莫要忘了拿来一道同赏,也好让大家一饱眼福。”
……
屏风后头,兰昀蓁听闻着开门声与脚步声,将檀香往屋外搁,又将书房的窗子推开。
股股凉风透进来,冲淡了些许血腥气味。
老翟叔此时已摘下了那双白手套,端着药进屋来伺候老太爷服下。
兰昀蓁在书房将散乱的书籍与纸稿整理好,一面听着老太爷与老翟叔的对话。
“那箱子里的东西,之后该如何处理了?”老翟叔将茶水递至老太爷跟前。
聂老太爷漱了口,偏头往漱盂里一吐,冷呵道:“挑个好时辰,遣人去送礼。”
“欸。”老翟叔应下。
兰昀蓁敛眸听着,手中整理着书卷时,恰好翻见几本棋谱与手稿。
她顿了片刻,转身将东西拿给了老太爷。
“这几本明代棋谱与棋谱手稿,皆是从前长兄常拿来翻阅的。”
聂老太爷低头,抬手一页页地翻看泛黄了的纸张,皱着眉,眼底流露出淡淡伤感,不由得慨叹:“你与阿毓皆是在我身边带大的,现今阿毓已亡,是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兰昀蓁安慰道:“长兄与您相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您自免不了更加伤怀。”
书房门响,从外面被打开,来者恰好是大爷聂缙。
聂缙紧皱着眉头进来,神色严肃,看见兰昀蓁的那一刻,不知是蓦地忆起了她与自己英年早逝的儿子所乘是同一班邮轮,还是对儿子早丧一事感到痛心,两眉间的川字陷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