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47)
兰昀蓁淡然一笑:“我能理解长姊。她与长兄一母同胞,姊弟二人是几个小辈里最亲密的一对,且她又在孕中,情绪不稳在所难免,这件事我从未往放在心上。”
邵文则宽慰地点了点头,兰昀蓁对他道:“不过,你要说的便是这件事?”
“其实还有一事。不过,你我关系不便久谈,我便直说了。”邵文则敛了些笑意,眉宇间的川字透露出深深忧虑,“事情是如此,我有一胞姊,几年前便得了一场病,病情有些重,虽尚未到药石罔效的地步,可她自己不愿再接受治疗……”
话到此处,邵文则低首顿了顿,方继续道:“我想请你去开导她一番,说不准——对了,你若方便的话,诊费我会以时间依照医院薪资的双倍交付给你,不会让你白劳累。”
兰昀蓁沉思了片刻,方开口问道:“大姐夫这话生分了,你是聂府的姑爷,我自不会要你的钱。只是有一事我也想问,若是心脏方面的问题,我自然熟稔,可不知你姊姊得的是否是这方面的病?”
邵文则顿了片刻,望向她,面露难色:“家姊所患的并非心脏病,而是妇科病。”
话至此处,兰昀蓁蓦地记起,与邵文则一母同胞的姐姐邵元菁,正是贺聿钦的兄长、贺家大房长子贺亥钦的妻子。
听闻邵元菁的身体很是柔弱,前几年接连三次小产,自那以后元气大伤,愈发郁郁寡欢,常年卧病在床,深居简出,现今已渐渐淡出交际圈了。
空气又默了好一会儿,他方接道:“但你放心,昀蓁,我并不是有意叫你为难。治这方面病症的大夫家里人已为她寻来了不少,只是她自己郁结于心,不愿见那些人了。今日我来寻你,也是想拜托你帮我开解她的心结。”
兰昀蓁道:“若要说开解心结,这件事由令堂来做不是更为妥当?何必要我一个外人来帮忙。”
邵文则甚是无奈地一笑:“你有所不知,我母亲虽疼爱女儿,但在思想上和心里还是十分保守传统的,两人也谈过不少次,皆是不欢而散。我来找你,也是想着你是留过洋的人,思想、见识自与普通人大不相同,家姊也偏爱有才华的女孩子,且同为女性,年龄相仿,有些事情更加方便聊起。”
兰昀蓁又问道:“你姊姊现如今住在何处?”
“自然是贺府。”邵文则回道。
兰昀蓁日有所思。
现如今贺聿钦人停留在上海,贺家两房人虽似乎早早地分了家,但总归……
她抬眸,温和朝他道:“既然大姐夫这般讲了,那我便尽力一试。”
邵文则心中松下一口气,喜不自胜:“那便有劳你了。”
第17章 今朝归故里(2)
这日, 报纸上刊登出了一则讣告。
四日前,公共租界的副总巡捕于赫赫有名的丹桂第一台中独定了一间包厢赏戏,不料折子戏落幕之时, 副总巡捕突发了哮喘。药未带在身侧,也无人在戏音之中捉捕到他的残喘,人就这般凄凉地在繁闹中离去了。
“这人不是同聂缵闹的那场游行有关么?”聂府的餐桌边, 六姑太太聂绮正享用着早点, 耳朵悠闲听贴身丫鬟念着报纸, 听至此处时, 忽地微微蹙起细长的眉毛,思索了片刻。
兰昀蓁坐在她对面的餐座上,方用完餐, 听见了她这句话, 并不开口,只低眉捻起桌上的帕子,轻柔揾了揾唇角。
今日不凑巧,餐桌边上只有三人, 剩下的一位是坐于主座边上的二爷聂纮。
聂纮搭着二郎腿,此刻正单手握着报纸另一面, 耷拉着眼皮浏览着, 口中啜饮着一杯橄榄茶:“少提起死人的名字, 别招了晦气。”
聂纮与聂绮皆是老太爷的二姨太太所生, 两人不将兰昀蓁放在眼中, 此刻讲起话来旁若无人。
“哎呀, 这人死了也好, 也省得爹成日惦念着如何给心爱的小儿子报仇了。”聂缇什么也不知, 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一旁的丫鬟叠好报纸退下去。
兰昀蓁放下帕子,安静地起身离席,对面的聂绮却冷不丁唤住她:“今日老太爷在书房里忙些什么?还叫了那些人过来?”
聂绮口中所讲的“那些人”,指的是与聂岳海经年有生意往来的好几位元老。
“那几个老江湖最是难磨,不知要将事情拖多久,我还等着同爹说事情呢。”聂绮不悦。
兰昀蓁温和笑笑:“今日老太爷特意叫几位元老过来,似乎是为了赏一件大礼。”
闻言,聂纮一挑眉,报纸仍旧撑开着,头却并不抬起,用黑眼珠子睨着她,露出几分下刻薄的眼白:“大礼?是何大礼,你瞧见过了?”
兰昀蓁回道:“这份大礼是在老太爷手里,二舅舅若想知道究竟是何物,不若我去看看再告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