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90)

“是不是没有想过，我会选择在这里住下？”她笑。

贺聿钦的视线回落到她脸上:“我以为，以聂府的情况，他们尚且能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住所。”

兰昀蓁选的落脚处在霞飞路铭德里，一进门是一个横长的天井，左右两侧是厢房。

在里弄之中，这般环境已算干净卫生，但拿来配她，便显得一些许简陋。

她似是自侃:“少将军，我并非什么千金小姐。”

贺聿钦稍怔片刻，目光短暂落在她侧脸上。

这里貌似不止她一人在住，因着客堂里挂了一面黑板在墙上，其上尚有未擦掉的国文课的内容。黑板前有板凳和桌椅，有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正埋首聚在一张桌子边，紧围着一本书议论纷纷。

第35章 昭昭可知意（2）

贺聿钦跟着她走进客堂, 屋子里热烈激昂的讨论声渐渐停下来。

一位女学生率先抬头瞅见了她，一声欣喜的“兰小姐”过后，余下的学生都跟着叫起来, 一张张脸孔陌生却新锐，皆洋溢着笑意。

灶房里的青锁听见外头的动静，手中还拿着锅铲便出来:“昀蓁！”

她眸光一转, 掠过贺聿钦的脸, 意外地挑起细长眉梢, 瞧着兰昀蓁:“这位是？”

兰昀蓁侧身, 对贺聿钦微微一笑，抬手介绍他:“这位是贺少将军，他今日过来有东西要取。这是青锁, 我不在这里时, 她替我打理一切。”

后半句是对贺聿钦道的。闻言，他对青锁颔首致意。

青锁上还未做出反应，学生之中倒是有人激动道:“是贺聿钦贺少将军吗！”

贺聿钦的目光投向那名学生，澹然颔首:“我是。”

那学生眼底闪烁着激奋雀跃的光亮, 神情崇拜:“两年前的那场战事，我听说过！那年两系战争爆发, 你停学归国, 联合助战, 为的是另组南北统一的政府。”

贺聿钦的剑眉略微耸动, 似是为有人特意记下这回事而颇有感触。

兰昀蓁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 手轻轻拊在他臂弯处, 似是抚慰, 转头对那群跃跃欲言的学生们道:“天色也不早了, 再刻苦攻读也莫要忘了养力蓄锐, 身体是紧要的。”

“我们不怕吃苦，只不愿辜负了小姐您的期许。”有女学生跳出来讲。

兰昀蓁温和笑笑，领贺聿钦上楼，经过青锁时，无法忽视她的挤眉弄眼。

“这个。”青锁刻意压低着声音，却仍掩饰不住她语气里的笑意，她握着锅铲的那手指了指率先上楼的贺聿钦的背影，嘴角勾起来笑，“比戴眼镜框的那一位要好。”

她另一只自由的手作势比了个大拇指，只差未贴到兰昀蓁脸上去。

戴眼镜框的？指的不正是许奎霖么。

兰昀蓁哪里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楼梯一折，贺聿钦跨上另一边楼梯，不再是背对着她二人，无需低头，只消微微垂眸便可瞧见她们的神色。

兰昀蓁不自主地抬头瞥了眼楼上，贺聿钦恰好将低垂着的视线收回去，兀自走上二楼，消失在楼梯口处。

她将目光挪至青锁笑盈盈的脸庞上，拉住她衣袖:“你可别同那群学生胡说。”

青锁一脸心领神会，却故意道:“明白，不会同他们提起你俩一个字，我心里清楚便是。”

兰昀蓁抿了抿唇，视线从她眼角眉梢都蕴着笑意的脸上掠过。

“青锁姐！菜是不是烧糊了？”一股淡淡的焦味蔓延至客堂里，传到了楼梯口来。

青锁恍然醒悟呀了一声，扭头望向灶房，手中的锅铲一挥:“糟了，我的一锅好菜！”

兰昀蓁瞧着她匆匆跑过去，自己于原地静静地站了会儿，又忽见她蹿地从门框后探出头来望着她，脸上笑吟吟的:“你二人留下来一同吃个饭？”

“不了。”兰昀蓁笑回。

楼上，兰昀蓁从红花梨玻璃博古橱里取出一罐茉莉香片，旋开盖子来为贺聿钦沏茶。

贺聿钦站立在屋中央，默然环顾四周。

以屋内的陈设来看，她并不长居于此，而整间屋子应是有人日日洒扫，甚至连描金老条台上摆放的水仙花都漫着一抹馥郁的活色生香。

“药放在药橱，你应当能寻到。”她边往青瓷茶壶里注入热水，抬眸瞧一眼他，温和道。

贺聿钦点头，抬步走到药橱前。柳桉橱柜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物，多是胃痛片与南洋红花油类的常用日常药品，有的同一种药搁了好几瓶在其中，都被不同程度地消耗了不少。

大抵是为楼下那群人备着的，贺聿钦如是心想，耳畔听闻她道:“你瞧瞧是否在架子最底下一层？”

贺聿钦应下，后退两步，弯腰看去，果真瞧见一只纸药盒，封面上印刷着十分矩正的洋文字母，是治疗哮喘的药物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