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他学不会乖软(146)
沈季池蠕动着挪到高楼边缘,踌躇良久,终究没勇气往下跳。
“带走。”随着男人一声令下,他再想跳也没机会了。
一个保镖将沈季池扛到车上先送去医院,余下几人在捡没烧尽的钱,荣峥再不容程川胡闹:“去医院。”对方不愿被公主抱,他便架起他一条胳膊,半扛半抱给人塞上了车。
“我真没大碍,你听我现在说话中气是不是还挺足?吼吼!”程川仍有闲心逗乐。
“……我只听见气血两虚。”
“是么,”程川闷闷地笑,“那你听听这句话能听见什么——荣峥,我们复合吧。”
此话一出,车厢内登时只余发动机的运转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风噪……
半晌,驾驶座上的人才慢吞吞道:“听见迷药副作用有点大,怎么还胡言乱语了。”
“聋的传人。听错了,重听一遍。”
“小川,这不是适合用来玩笑的话题……”
“我也没在开玩笑。”
嗤——扎耳刹车声划破长夜,车子停在路旁。
荣峥下颌绷紧,侧脸线条如刀刻,握着方向盘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无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声音几近惶恐:
“真的么?”说完这句默了默,又善解人意道,“程川,我说过对你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雨林那会儿也好,今天也罢,我别无所求,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报答,不必因愧疚而委屈自己……”
“不是出于报恩。”程川打断他,“我现在很清醒,荣峥,也分得清感激与喜欢。我说我们重来,不为答谢,更非亏欠……只因为我再次喜欢上你,仅此而已。”
所爱之人是那样直接坚定又温柔,总能一语中的,三言两句就捅穿他心中那层不信和恐惧的壳。
荣峥怔怔看着程川,看对方那双曾盛满疏离防备,此时澄澈,坦荡的眼。万籁俱寂里,恍若能听到彼此心跳,以及凛冬将尽,春泉复苏,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
很久,荣峥才终于有所动作。他没说话,极其滞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颤动着弯折腰脊,伏在自己抓握方向盘的手背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程川解开安全带,抬手去触碰,反被男人捉住,十指相扣。
对方掌心滚烫,干燥,力道大得几欲把人捏碎,他不得不为自个儿的手指发声:“我手要骨折了。”
“抱歉。”
巨力一松,程川五指刚得解脱,手背便又砸上来一滴液体,灼热无比。
程川有些心疼:“阿峥……”
“我没事儿。”荣峥抬头,面上不见泪痕,唯有眼眸充血发红,“只是太开心了,有点激动……谢谢,小川,谢谢你……”
程川的回应是探过身去,嘴唇与对方轻轻相贴。
一触即分,谈不上吻的一个吻。荣峥捧着他的脸,带有一种笨拙的珍重,回亲程川的眉心,鼻尖,唇角。
“我爱你。”他说,“程川,我爱你。”
“我也爱你。”程川亦坦白,“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或者一生,都不会再像先前那么爱你……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在一起。”
荣峥抢答似的:“不介意!”
怎会介怀?他早已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所能预见的彼此之间最好的结局也不过程川平安、自由地活着,哪怕站在自己毕生无法触及的彼岸。
如今境况,对荣峥来说已是恩赐,是意料之外,是守财奴失而复得一座金山,命运馈赠的巨大惊喜。
“程川……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你。”
“我知道。”
跑车重新启动,手背上的热泪已干,掌心温度犹在。
车窗外景物飞驰而过,恍惚间程川以为他们还在六十六号公路上,情淡意薄,两颗心隔着天堑,一望无涯。
但事实上,那段时日的确已经过去了。那些爱意,伤害,不甘,怨怼,分离……渺远得好似发生在上辈子。
眼前道路亦不复异国他乡迢迢,空旷孤寂,它看得到尽头,那儿灯火辉煌,暖融连绵。
程川想,他终归是凡夫俗子,做不到完全跳脱五行之外。爱恨纠葛,酸甜苦辣,他还是想在红尘里再滚一遭。
区别是这一回再不会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相爱也总算不错位。
他仍觉得生而为人,存在的底色是孤独。诚如老和尚所说,冷热自知,与恋人之间再亲密再相爱也隔着一层名为“自我”的障壁,那无法被任何关系抹去。
但好在,人还有自由意志,还能选择。
如果说孤独为海,程川心想,那爱就是舟,一艘由自由意志亲手打造的小船。它不能填平深海,不能抹除壁障,甚至航行本身便会留下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