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679)
其实,不想回到穹苍,不想待在穹苍,脱身的方法是有的——只要离开白族,没有天赋压制,她的火龙令便不受控,极有可能会在宗内彻底爆发,这烫手山芋究竟要不要接,该怎么接,就是这些人的事了。甚至,她可以连这件事都不说……
但,她也明白,这毕竟是第一仙门,有着如此算无遗策的前掌门和四掌门,未必就想不到一个能妥善解决这件事、能妥善解决她的方法,这太危险了。
徐行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她到现在看什么听什么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不现实的雾气,什么都不够确切。
她想要一个足够确切的回答。
东窗事发,无极掌教携其余四宗逼上山来,要穹苍必须处理这件事。柴辽若不能当众将她带回穹苍,只怕人心惶惶,就连宗门也会被连累,是极大毁灭打击的那种连累——让一个妖族坐上掌门之位,真是旷古烁今、荒谬至极的差错,若是再晚几年,后果不堪设想!
山下为此争吵地翻了天。从前,这群人将她没做过的功绩也往她头上安,现在,这群人将她做过的事一点点否认。
真的是三万个妖族吗?尸首都混在一起,根本查点不出确切数量,说不定只是三千呢?难道没有一种可能,是妖族见势不妙,祸乱难以取胜,所以与她串通,借由此战彻底放松人族的警惕,待到之后再密谋大业?那个鲛人徒弟,真的只是回海下了吗?为什么如此突然?
他们像惊弓之鸟,太过不安了。不安到能编造出一万个匪夷所思的可能和理由。
而不论是怎样的猜测,穹苍能服众的处理方法只有一个——废去修为,终生监禁。
这没有什么可以商讨的余地,无论怎么看,这是唯一一个正确的选择。
意料之中,掌门殿的剑阵并未落下,就此尘埃落定。
然而,定归定了,真要到执行之时,却无人想要上前接过那把刀。
要废去一个人的修为,和废掉一只妖的妖能,方法应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若是不想伤到本体,便要用锋锐又薄薄的匕首剖开腹部,再剖开丹田,将里面的妖丹取出碾碎。对徐行,可能要多费些气力,因为她会控制不住地,不断迅疾地愈合,手要足够快,刀要足够稳,才能在一片翻腾的血肉中最快地找出他们要的东西,如果不能,那场面就会变得令人非常不敢看了。
按照惯例,此类事务一向该由第五医者峰的掌门来进行处理,但五掌门前阵子方才过世,如今勉强接任的是个没比徐行大几岁的青年人,他看着那把刀,无比抗拒,抗拒到几乎都要流眼泪了:“不……我……我学艺不精……不行的!”
余下的,就是三掌门柴辽了。
他平日里不近人情,对谁都没有多余的情感,由他来,最为合适不过。但柴辽盯着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忽的道:“四掌门。”
亭画被叫到,竟极其罕见地自失神中转来,看向他。
“我是打铁的,这种刀,不太擅长。”柴辽摇摇头,实话实说道,“你的匕首似乎更适合一些。”
想也知道,钝刀子割肉,只会更痛苦。在场所有人,又有谁的手比她要快,刀要比她更稳呢?
“……”
四长老忍不住率先移开了目光,六长老抿紧了嘴唇,白花胡子在微微颤抖。
众目睽睽下,亭画顿了顿,随后才缓缓走出来,从袖中取出了那柄匕首。
她终于站到了徐行身前,徐行也终于抬起了眼睛。
这是徐行第一次这样仰视她,是恨是怨,是仇是悔,两人都已分辨不出对方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了。
徐行笑了,点了点头,轻声道:“来啊。”
亭画面无表情地沉默。
“来啊,用你的刀啊。”徐行一动,枷锁哐哐作响,崩的快要断裂,她喝道,“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亭画仍是沉默。
“哦,你没有把握,你不敢。不然,把刀给我,我自己来?”徐行怒视着她,寒声道,“反正,你输给我,也是很平常的事了。”
亭画:“……”
她居高临下看着徐行的面孔。自少年到青年,形影不离,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看着坚硬,再到伤痕累累的面孔,不论在外人面前学会了怎样的伪装,在她面前,仍是如此浅显到一眼就能看穿。
徐行在生气,非常生气,于是试图说一些话来伤害自己。她近乎无师自通地明白,输给她这件事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永恒一般令自己痛苦,但伤害她这件事比前者还要痛苦万倍,可她不明白的是,早在很久之前,这痛苦就已由两人一同分担了。
否则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