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206)
他看似认真听着,却没有一个字过脑,只到最后才抢着抢着问:
“……那我现在怎么办?”
他心结解了,可是心还在跳,还在亢奋,欣愉得好似踩在棉花上。
比食了龙肝凤髓,着了锦绣天丝还要快活;
红光满面,好像夺了他人一条命,他就多了几十年阳寿似的。
杨戎生朝自己这油盐不进的儿子翻了个白眼: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把你的甲擦干净,照常巡逻,照常上工。”
“待到上前线的时候,多留点心眼,别把自己浪死了就行。”
“我也放心,一般人弄不死你这个皮实玩意儿。”
与敌人头一次照面,提弓就能杀四个,放别人身上能吹一辈子了。
杨驻景闷闷道:
“……我还是觉得喜欢杀人不是好事。”
这样的天性,若是不能以礼义压好,迟早要出事的。
“该杀就杀,该杀就杀。”
杨戎生拍拍他的肩:
“这儿可是战场,是你发挥的地方。”
“对面是敌人,是威胁大楚的鞑子——要立战功,自然是越多越好。”
“英勇杀敌,为国奔命,有什么不好?”
“要是你不肯动手,那我才该抽你呢。”
第94章
风采青住进暗卫堆儿里已有二十来天。
暗卫的居处总称为“鲤池”, 取一个人人都有锦鲤命格,都能长生富贵的意思。
——愿望虽好听,但用在这群人身上, 总觉得有些讽刺。
房屋像小格子,一人一间, 内里装修讲究, 五脏俱全;
但吃饭、洗漱之类的事情, 倒是都在一处的。
非要说的话,倒像他从前听过的私塾——他家里是自己请先生的。
只是住在里面的人都训练有素,一个个常冷着脸, 做什么事情都速战速决,动作快得出奇。
起先风采青以为他这样的人融不进去,可等到真搬进来了,才发现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
没人排挤他,也没人特别欢迎他;
就跟片叶子掉在地上, 掉进枯叶堆似的,压根儿没人在意。
他心中觉得奇怪,但并不好意思问出口;
二十二却善读心,瞥他两眼道:
这地方天天都有人进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再者,人人都机灵,他奉圣人的意思进来, 谁敢多关注他?
风采青诺诺答了, 老老实实排队打饭, 排队沐浴。
天恩浩荡,为保他的命, 圣人竟做到这个地步,连皇家的机密都让他看了;
生活上一二不适应的,又算什么呢?
倒不如说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才更辛苦,几更天上工的都有,膳房里总有温热的饭菜供应着。
他五更天起床,绕路去上早朝,还能遇见一二刚值夜回来的。
不知他们怎么做到,竟个个都像夜猫子,整夜不睡也不见困倦。
从前听说海上有仙山,仙人都餐风饮露不眠不寝;
他还道是种浪漫说法,不意想世上还真有能做到的人。
……唉,或许在这些人眼里,他这种身子骨脆的,不过是随手就可捏死的蝼蚁罢了。
风采青丢开最后一篇要看的文书,准备睡下了,伸手去拾灯台。
灯芯熬了半宿,本就烧的极短极短;
一摇之下竟淹进油里去,“哧”一声灭了。
“……”
他并不畏黑,还算冷静,只在心里计算着床铺的位置。
岂料刚刚后撤一步便被椅脚绊了个跟头,连人带灯整个翻倒,双臂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还是咣当一声扑在了地上。
幸而屋里空,没撞到什么东西,不然恐有开瓢的风险。
灯油好像洒了,有几滴溅在他手上,温的。
他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眨了一下,往旁边摸了摸。
旁边是书柜,然后是墙……墙。
有个凸起。
突出不多,薄薄的一个方形,又低。白日里不显眼,他又是借住不敢乱翻,没发现也是正常。
他该扑扑身上的灰,无视这原屋主——他其实并不知道这里原先住的是谁,只是有些猜测——然后该去哪去哪的;
可是,或是因为近来太安逸、太舒坦,他忽然就好奇心旺盛起来;
摸索的五指停在那儿,沿着边缝抠了抠,敲敲打打,都无变化。
他琢磨了一下,下了些不知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的决心,往里一推——
咔哒一声,那块墙板掉出来,掉在他身前。
他也不去捡,只凑近了去看露出来的凹槽;
黑洞洞的,不深,但看不清。
唯见两条窄窄的,雪亮雪亮的银光——是武器的刃。
门外有脚步声响了。
是看护监视他的人吧?方才的声响好像确实是有些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