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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215)

作者: 西飞陇山去 阅读记录

“——若是闹出了什么事情,收不了尾;”

“陛下怪罪下来,咱家就与杨千户、杨二公子一起担。”

纸卷一展开,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更不要说谁受什么处置;

但他也只能如此说。

他不是畏惧,他以为他是该做些事的。

帝师教导他,掌着权力,便不能只做掌权的事;

还要做只有掌权的人才能做的事,且要尽力而为,要问心无愧。

愈是在高位,愈是要如此。

做他人不敢做之事,做他人不能做之事,是为“敢为天下先”。

杨驻景竟不生疑,轻易松开了手,看着他。

气氛顿时更加剑拔弩张——此时只要督军太监一句话,这位敢在主帅营帐造次的千户就会被穿成筛子。

但宁蕖什么也没说,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真的慢慢展开了那巴掌大的纸卷。

墨迹慢慢露出来,一根一缕,交结成舆图形状;

有山、有平原的标记,正是茂州边疆布防。

宁蕖更深地叹了口气。

能是如何?也不过如此。

但盯着他的人既没有说停下,他也就只好再细细看上几眼。

他凑近去,直到漆黑的墨痕几乎擦在他鼻尖,劣质墨的味道充斥起他的鼻腔——

宁蕖忽然停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咦”。

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杨驻景已从跋扈的站姿改成了单膝下跪。

膝盖着地,无比响亮的一声。

“方才多有得罪,末将愿受任何责罚。”

……

杨戎生又笑的出来了。

几位特使督军,还有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儿子,此时都围在他边上;

虽然不能直说贺喜的话,但总会是不把他当个罪人来看了。

荆中和把着扇子,大大方方笑道:

“听芙卿方才所说,二公子改过的这一幅图,竟只和他与主帅商议的结果差几个细节呢!”

“真真是父子间心有灵犀,令郎竟把家传功夫学的这样好——”

杨戎生脸上挂着欣慰笑意,心里却擦了把汗:

往常都以为,这个小儿子是杨家的种里难得老实的;

谁知一疯起来比哪个都吓人,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办大事:

竟诈作接受敌营的挑唆,私下里改了一份极其阴险的假图要传过去。

一声不吭,也不曾与任何人说过。

虽然手法稚嫩,做的却算是稳妥,几处修改都普普通通不偏不倚。

即使对方不全信,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至于其坦然把东西放在书桌的行为,此时此刻看来则更像是刻意给人调换的机会——此则为第二手准备;

无论是否被发现,这一着谋划都注定能成。

白蓉镜也恢复淡泊肃正的表情,微微笑着:

“也是小侯爷机敏,如此深信荣清公子的品节,才有了这昭雪的机会;”

“若非如此,只怕又成了一桩奇冤之案。”

杨戎生接下这两份奉承,转过身去又按着杨驻景,不住给宁蕖道歉。

年近四旬的大楚唯一异姓侯,此时倒是给一个面相仅十五六的小太监行礼,场面一度滑稽得很。

杨戎生咬着牙:

自己生的逆子,怎么也得管啊。

更何况,事实证明杨驻景其实没错,若不是他这冒失之举,杨家三人恐怕还真难完完整整回去。

宁蕖表情里略带了些局促,却依旧笑得和和气气的:

“当真不打紧的……我与小侯爷向来交好,知道他是和我闹着玩呢。”

他不着痕迹地隔着衣袖揉了揉手腕,总觉着要留淤青了。

唉,也不知是前面享福的报应还是为后面的事情攒阴德,总之这一趟是结结实实倒霉着了。

也怨不得杨驻景冲动,毕竟是亲生的兄弟;

若是安芰遇险,他虽平常性格温吞,或许也能涌现出一样的勇气来呢。

兴许是方才太过托大,尚在后怕之中;

杨驻景虽也跟着说些道歉的话,神态却怔怔丢了魂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垂头丧气,全不见了以往指天画地的气势。

杨戎生脸上强撑着笑意,在儿子后背上猛击一下,试图叫起回神。

却只得到一句幽幽的:

“爹是否想过,若是不打开,会如何?”

会如何?或是会冤死人吧,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杨家也会受牵连。”

杨驻景肯定道。

虽然事情按了下去,但不代表不会受到圣人的猜疑;

即使胜仗,日子也会过得如履薄冰,担忧着旧账哪一日被翻弄出来。

杨戎生看着儿子,不语。

确实如此,那又如何?

世事无常,祸福各有所命,谁说得准呢?

“……不对,他不会让杨家犯如此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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