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218)
再将杨家二子都隐藏起来,不出来露面,令敌人那边误以为是一死一罪,挑唆计成。
沈厌卿以手背敲了敲纸面:
“也是余尚书王尚书算得准。”
“那鞑子的新王是弑父杀兄而王,国内一片混乱,急于转移臣民目光;”
“又奢靡过度,存粮无多,最后竟连秋后也等不到了。”
皇帝接过那一摞的飞鸽传书小纸条,随意慢慢看着:
“彼竭我盈,虽不可说托大的话,但应当也不算太险了。”
“舅舅带兵北上,或还可给沈殊再捞两斛珍珠呢。”
“就怕他们跑的太快,过几年又卷土重来……但那都是往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再说吧。”
沈厌卿听了前半句,正待劝慰,却听见学生把自己要说的话先说了;
他讶异一转头,正对上学生有些紧张的眼神。
姜孚抿了抿唇,瞳仁移了移,又转正回来:
“至于现在……”
“现在如何?”
沈厌卿意识到对方有大事要和自己说,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君临天下数年,一举一动都做到了最符合人君之名的帝王;
此时竟局促得像个少年,轻轻覆住了心上人的手。
“我想和您一同去见母后。”
……
允王府里,榴花正开得明艳。
因为当今圣上出生于石榴的花季,榴花也就一同被奉为了祥瑞之花;
从宫廷王府、到各地府衙,没有不种上一颗两颗的。
允王府作为圣人昔年的王府,更是处处橙红欲燃,照得人眼里心里都一样热烈。
青蓝色牡丹依旧亭亭立在园中,桃李花谢尽,小亭掩在一片浓绿间。
檐下倚着几个人,正笑闹着:
“最美的?——那可多了!”
“南边的海呀,颜色可不一样,水都比顶好的翡翠料子还绿呢!”
“我跟了船,从清洲的港口出发,恰巧路过海水黄蓝交接的那条线……”
“半边淘着泥沙,浑黄色,眼睛一点儿也透不过去;”
“半边碧蓝碧蓝,比水晶还剔透,下面的游鱼水草都看得清清楚楚——”
“哇————”
“还有,往西边去;”
“有数不清的牛羊、绿得没边儿的草原;”
“日头刚出,云间就投下来天光,又明又亮,凝实了一般……”
“只要看过一眼,就不得不信——世上确实有神仙呢!”
又是一阵嬉笑声,几名管事姑姑打扮的宫婢都不见了平时的严肃;
只一个劲儿地拥簇着中间那衣着富贵的女子,吵吵闹闹说些要跟着她走的话。
那女子容貌年轻,气质却十分不凡,眉眼间有几分豪侠意气;
穿的分明是华贵宫装,头上也梳着繁复的发髻,腰间却挎着一柄金错刀。
此时扬高了长眉,爽利笑道:
“怎么不行!这地方虽比宫里自在,料想你们也都待够了;”
“都回去收东西去,待会我与圣人说——哎!不要挤我!”
“太久没打扮过,这一头东西弄了两个时辰,重得人烦心……”
“若不是要紧事——江梅,这儿有镜子没有?”
被点的那宫婢吃吃笑起来:
“有呢有呢!怎会没有!”
“寻常的是配不上您啦,倒是有奉德十二年圣人初见帝师时,新磨的大铜镜一面——”
又有另一人也高声笑:
“是呀!珍藏了十几年,年年都重磨,正好照出我们杨大侠的青春无双!”
杨琼佯怒,伸指去掐她们两个的脸蛋:
“好厉害的两张嘴!我也打趣,圣人也打趣,怕不是要翻了天了!”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恣意笑声,惊起许多鸟雀蝴蝶;
有几人撑着廊柱,笑得张狂太过;
要么弯腰扶肋,连连喘气;要么挤出些破音来,几乎仰到花丛里去。
本该沉闷的朱红宫墙里,竟因此多了几分生气。
……
姜孚偕着老师,自墙角转过,遥遥便听见许多欢笑声。
他止住安芰的唱驾,侧身看了老师一眼,确认了两人步调一致,才慢慢往前走近。
那些昔日抚养他长大,如今看守允王府的姑姑们见了他,表情都端正起来;
噤了声,踩着碎步分成两队,列成到那位年轻太后身前的一条路。
各个衣裳鲜丽耀眼,仪态矜然,如同两行锦绣花丛。
正中之人更是有着无双的气度,只远远朝他们望了一眼,便叫人忍不住想要低头。
沈厌卿的呼吸轻微滞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顿时被学生挽起;
他的指缝被轻轻挤开,做成了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与母亲久别七年的姜孚不向前看,却转过头来看他,神色间藏着些不易察觉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