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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219)

作者: 西飞陇山去 阅读记录

“一同走吧,老师。”

太阳有那样亮,榴花瓣像是火团一样在地上滚;

沈厌卿觉着有些目眩——他上一次站在这,尚是个欺骗主子赚得声誉的奴才;

如今却牵着君王的手,可称一声“爱人”了。

可他却一点也不畏缩,有软绵绵的云托着他的心,令那颗才活过来的心充盈起来;

于是他就变得有勇气,变得敢于面对一切。

他想,以前他也站在姜孚身边,和如今有什么不同呢?

大概是,从前他总想着挡在姜孚身前,遮蔽一切风雨,只把自己当个随手就可抛弃的物件儿;

而今他却爱惜自己了,想和姜孚并着肩向前。

坎坷也好,鲜花也好,总归是想要一起去见的。

他那些仓皇的过去曾折腾得他疲惫不已,却也给了他一颗燃不尽的心。

磨不碎,碾不开,绞不烂;

岁月流转,他却好像被冰封住了,什么也不曾变过;

待到东君一至,旧霜化开,他仍是当年的新侍读;

带着满腔真心,和比一切都纯粹的爱意,站在自己的君主面前。

十指交握,将心连在一起,似乎就将这样一直走下去。

姜孚和他一起下拜:

“不孝子姜孚,拜见母亲。”

不是“母后”,亦不称什么“朕”。

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帝;

只有一位撇开一切荣华,挣脱出牢笼的传奇女子,和一个身体力行去践行“孝”与“顺”的孩子。

姜孚知道母亲有多厌倦这京城的烟尘,就有多不愿因那个称呼与天家扯上关系。

宁可假死,宁可割舍一切,也要拼出一条全新的路来。

杨琼一生做过无数次棋局中的棋子,到后来又做执棋的人;

挣来了家族的荣华,亦对得起先帝对她的期望;

不做一件亏心事,却又始终在赢。

任是任何一人来重走她的来时路,是否又能走得这样完美呢?

沈厌卿亦伏下身:

“微臣沈厌卿,拜见——”

“好了,料想你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起来吧。”

杨琼朝他抬抬手,点一点头,率先转身进了亭子。

气氛一下就松快下来,不是什么天家的认亲会议了,好像只要话一话家常。

他们都在桌前坐下,六目相对,谁也不先开口。

杨琼虽一开始显得自然,现在却似乎陷进了“作为长辈该端方些”还是“作为江湖客该洒脱些”的困局,一时间显得有些纠结。

姜孚看在眼里,认真答道:

“母亲原本是什么样子,就做什么姿态好了。”

“此处也只有自家人,无需顾忌其他。”

杨琼得了这句话,露出一副“这可是你说的”的神情;

她幅度很大地弯了弯眉眼,故意笑道:

“自家人?哼……”

沈厌卿察觉到与他交握的手紧了紧,还不及安抚,已听姜孚回道:

“是,自家人。”

“孩儿此生已认定叔颐一人了,从今往后,绝不会有二心。”

那个称呼落进耳中,沈厌卿心中最先泛起的竟不是羞涩,而是牙酸。

不知道他这位陛下私底下练习了多少次,才能第一次在人前叫出口时还能毫无尴尬停顿。

唉,差了辈分,果然是麻烦……

“唉,差了辈分,你也不愧?沈侍读,沈少傅——”

“听说你也快升任太傅了?恭喜啊?”

杨琼倒不理会儿子那番表衷心,转过头来打趣沈厌卿。

姜孚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沈厌卿虽了解,却也被她嘲弄得脸热:

“蒙陛下错爱……您休要再打趣微臣了……”

杨琼抚掌大笑。

“先说好,无论怎样,我是拦不了你们的。”

“这天下都是圣人的天下,天下人自也是圣人的人。陛下喜欢哪一个,还轮不到我来置喙。”

沈厌卿低着头,如聆听懿旨般认真;余光却见自己的好学生非但不局促,还跟着认真点头。

……这时候开始闹孩子气了?!

沈厌卿捏了捏攥着的那只手,得到了个示意“安心”的动作。

他不是不安心,但这毕竟是……

唉,算了。

觉着无力是一码事,可是心中喜悦也确实是另一码事。

能得心上人如此维护,任谁坐在这里都会觉得幸福。

杨琼眯着眼笑笑,又接着道:

“可是,孚儿作为我的孩子……”

姜孚又用指尖搓了搓老师的手背,抿紧了嘴唇。

“——我也是希望他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沈厌卿猝然回过神来,就要谢恩,又被她拦住:

“’先太后‘,’先太后‘。名义上早是个死人了,不要拘那些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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