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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228)

作者: 西飞陇山去 阅读记录

他的母家。

自他出生以来,就不遗余力地试图把他推上储君之位的秦家。

姜十佩是站的离秦家最近的人,也只有秦家有什么动作之时,他能比先帝得到更早更详细的消息。

那么惠王的消息来源,惠王所汇报的消息内容……

这两件看似全然无关的事情,竟有着同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十六年八月初十,惠王向先帝检举了秦家。

一旦得出这个结论,就叫人忍不住心颤起来。

他明明倚靠秦家才有今日,为何却要自己拆了自己的桥?

秦家若是被怀疑勾结外敌,他在君王眼中又岂能干净?又怎还有机会继承大统?

这看似矛盾至极,绝无可能,却有几年后的另一条实据支撑:

初代二十二拼上了性命才代圣人扳倒的前任吏部左侍郎到谦,当年背下了整个通敌罪名的人,经查验与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是秦家的门生,或是更早就收入门下养大的孤儿;

总之那个恶贯满盈的,一路爬到了六部之首的侍郎之位的身份,背后是秦家数十年的暗中支持。

是先帝和沈帝师清理了两轮都没能淘汰掉的被隐藏起来的棋子,扎在吏部搅乱了许多年的吏治,做了许多脏事,等着将秦家重新扶起的机会;

却终于被尚年幼的圣人设法解决,还了许多冤魂一个公道。

当年的圣人扳不倒秦家,可是事情留待下来,各路消息渐渐集结起来,终于有了第二次昭雪的机会。

关于北伐之争,背后的推手是秦家及惠王一脉,如今已无需再辩;

只要忠瑞侯当时失算了一点,被架到北部,等待他的就是先帝的猜忌和军机泄露之后难挽的注定惨败。

而京中的允王,当时尚年幼的未来圣人,也将失去母家依凭,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南北各有布置,如此熟悉的手段。

可说是先帝高明,可说是杨琼聪慧,可说是杨戎生谨慎;

可是这件事掰开来到了最后,秦家的失败还有一个最关键,最深入他们腹心之中的因素。

本该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惠王,决绝地背叛了他们。

——或是秦家自以为事成,要胁迫惠王入局;

或是惠王敏锐,提前发现了秦家的计划,又设法做了确认;

总之惠王最终向先帝报上的,是一个大义灭亲的选择:

他提醒了先帝,要求立刻换防;

于是同时他也因为秦家的缘故,彻底失去了嗣位的机会。

姜十佩是天家的子孙,亦流着秦家的血脉;

这两份力量就像是互不相容的冰与火,扯着他,拉着他,要把他分成两半去。

都期许着他,盼望着他,招呼他彻彻底底走到自己的那一头;

他短暂的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始终想着办法要调和,要在其中安身。

可是还不及他找到那个平衡,秦家这延续了八百年的家族就做出了令人无法原谅之事:

北境安定不过十年,他们竟要再一次拉起战事!

或许在这长寿超脱的世家眼里,民族之间的血仇也不过世俗间打打闹闹;

但凡能实现他们的理想,让他人承受些损失也无可厚非。

——可是,这并非姜十佩的良知所允。

父皇不是如此教他的,明子礼也不是如此告诉他的;

他自出生就跟着父皇四处征战,在最近处见过战乱的残忍;

狼烟和烽火扑过他的眼睛,他从那时就发了誓:

宁可舍弃此身,也要守住天下的安宁。

无论是否能坐到那个位置……那是皇子该琢磨的事,却不是“士”该不择手段而去达到的目标。

二者不可得兼,当如何呢?

倘若视若无睹,北境将被鞑虏侵害,但大楚兵甲精锐,撑上几年再得胜并不成问题;

可北境三百万生灵将为战乱所苦,有眼有心之人,谁能忍心作壁上观?!

倘若顺从自己的良心,揭发此事……

姜十佩为这个选择付出了真实的代价:

先帝没有当场撕破脸,但从此再不信任秦家;

他作为秦夫人之子,也再无成为储君的机会。

奉德十七年开始,三皇子被彻底疏远出权利中心,一日比一日势弱,终于彻底输给了自己的七弟。

但,悔否?

十六年八月由先帝独自敲定的换防舆图之中,夹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留在那儿,似乎在向新主发出一个问题:

你是否要在声名上永远压你的皇兄一头呢?

还是听完这段旧事,给自己一个濯心的机会,为这位君子向天下正名?

那纸条或是随手扯下来的,边缘毛毛刺刺,却杂集了三种字迹:

“聊以此为记。吾儿十佩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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