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65)
沈厌卿知道这是问到重点上了,连忙正色道:
“臣不能确认,但此人确实没有死在奉德十九年至崇礼二年前后。”
换言之,就是没有死在他手上。
也没有被他确认过尸首。
“这是臣的失误……确实输了此人一着。”
说是输也有些不恰当,但是实在是低估了此人弃主求生的信念和过于低下的素质。
也怪他当时太死忠,真以为蜉蝣卿里全是其他那些去一封信就可令其自杀的货色。
一点也想不起来,还有人自始至终都没束住那颗活泛的心。
……
奉德十九年七月明子礼失踪后,姚伏迅速顶上了他的位子,站到了惠王身边。
惠王本以为自己行将失势,失尽人心。
却不想这位平常不露锋芒的先生竟挺身而出,一改先前隐鳞藏彩的窝囊样子。
尽心尽力协助他主张大局,事事都办的妥当安稳。
一时间,惠王府看起来竟也不比明子礼在时差上多少。
惠王思虑几日,打探不到允王府和宫里的动向,局势愈发危险,终于决定鱼死网破,最后一次与自己的七弟争抢那个位置。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姚伏则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这是他与明子礼最大的区别。
明子礼会与姜十佩商讨其每一个决定,不认可的绝不许执行。
而姚伏则只会低下头诺诺答应,顺从得真如买来填房的妾侍。
姜十佩不是喜欢独断专行的人,也不爱听马屁,对此不甚适应。
但毕竟也没得选了。
待到动身那日,姚伏替他准备好了一切事物,牵着马送他到王府门口,认真说道:
“若是日后富贵了,不求殿下记得我,只希望殿下千万不要忘记明师兄啊。”
惠王大为感动,拍拍他的肩,带兵走了,激起一路飞尘。
姚伏则抹着眼泪,步伐不急不慢,踩着石子小路走回书房。
下人问他:
姚先生,您哭什么呢?
姚伏由抽泣转为嚎啕,惊飞了数只树上的鸟:
我跟了殿下这么多年,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啊!
一时间许多人都感动于他这赤诚忠心,跟着哭哭啼啼起来。
惠王这一去生死未卜,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也都系在他身上了。
若是事成,他们都能迁到宫里去,享一辈子荣华富贵;若是事败,他们连做了刀下鬼都不知要埋在哪里!
一团震天哭声中,姚伏转身朝马厩走去,牵了一匹好马,边哭边走。
有人哭着拦他,他也哭着答道:
不要拦我!我要到殿下身边去!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有一颗愿为陛下挡剑的心!
那人则扣住马头,拽的死紧,哽咽着说:
殿下早担心先生的安危,吩咐了,说他回来前哪里也不能让先生去啊!
姚伏又仰天大哭三声,眼泪突然停了。
这代理了三日首席的姚先生收起愁容,露出森白的牙,冷笑了几声:
“我就知道这厮信不过我!”
若是明子礼随行,此时定两马并辔跑的高兴呢!
“——无妨,他也不像个能成事的!”
随后拔出佩剑,电光火石间剁下了对方的手。
那拦他的人还不及惨叫出声,又被他一剑刺向颈间了结了性命,鲜血喷了满地。
霎时间,府中人全安静了。
姚伏一手牵马,一手持剑,眯着眼环视四周。
有拔出武器对着他的,有跑了报信的的,但更多的是畏缩不敢上前的。
——先不说姚先生此时跑了,追罪未必会追到他们身上;即使是看着马笼头上挂着的那只断手,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性命多加考虑。
姚太从翻身上马,剑光如电,又杀了几个拦路的并王府门口的守卫,如入无人之境。
在新一片哭声震天中,带着半身血狂笑而去。
从此再不见此人任何踪影。
……
姜孚几乎要鼓起掌来。
“想不到那几年里还有这样的侠情传奇。”
沈厌卿无奈看他:
“叛主背心本是死罪,陛下怎的当成故事听了?”
姜孚眨眨眼答道:
“姚先生此举,不是为我和老师省了许多事么?”
惠王一死,惠王府连失三位主心骨,乱作一团,沈厌卿留的后手们相当容易地就打包全收拾了,倒算个意外之喜。
“再者,老师有意留下他,大概也是想着今日能为我们所用吧?”
沈厌卿离席再拜:
“陛下明察,臣实在有愧。”
此人性子奇特,蜉蝣卿出身却不忠于自己的主上,背负着满身才华不得重用,苟活至今日一定心怀不甘。
棋子无主不能行事,姚伏游离在外不成气候,正是捉出来重新启用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