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抛弃后(127)
皇城的新主人坐稳了江山,前朝的名字也随之更换。
现在,此地叫做“东湖”了。
似乎也有新的人家迁徙过来,只是深山密林,偌大河湖,实在太过与世隔绝,因而来人只是三三两两,安家落户的更是少之又少。
丛不芜化水顺溪出山,随波逐流在湖水中徘徊。
一只翠色青蛙围着她转啊转,丛不芜露出水面,将头顶呱呱乱叫的青蛙拿下来。
她走到岸边,青蛙依旧赖在她身边不走。
丛不芜忽然福至心灵,将用心良苦的青蛙托在手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青蛙:“呱呱。”
丛不芜一指点在它眉心,青蛙终于口吐人言:“有人在等你。”
丛不芜跟着它指点的方向寻找过去,在另一座山峰上看到一个新盖的草屋,草屋中走出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
她的眼珠浑浊黯淡,抓着丛不芜的手,仔细辨认一忽儿,咧嘴笑了笑,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露出光滑的牙根:“是小五吧?”
丛不芜:“你是……”
她的眸子变幻了一刻,立时惊喜道:“你是江嫂子!”
江嫂子爱怜地将她让进屋内:“你都长这么大了。”
丛不芜心中登时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诶,是啊。”
江嫂子絮絮地诉说着乱世之中自己如何大难不死,又是如何辗转多次,重回故土的。
而今故地面目全非,她说得满脸都是泪,低头擦了,又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梨花木盒,取过剪刀剪开枕头,摸索出藏在里面的钥匙,颤抖着苍老的手将木盒打开,唤丛不芜过来看。
只见江嫂子一层层揭开丝帕,对丛不芜说:“这是你娘托我转交给你的。”
霎那间,丛不芜忘记了呼吸。
“她说当年给汀上备了嫁妆,也不能忘了你……”
丛不芜眼眶通红地坐在一面镜前,江嫂子用枯枝般的手为她梳头,末了,将那支与遗物没什么区别的银簪插|入她的发髻。
丛不芜盯着镜中的自己,“我去找他们的坟,却找不到在哪儿……”
她从没喊过江父江母爹娘,从前是怕自己乱攀亲戚影响凡人命格,现在她更是血债重重,罪孽深重。
故人一个接一个转世投胎,唯恐损其气运,她更是见都不敢见。
丛不芜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盈满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
疫病死去的人,哪里还能有坟呢?
成千上百的尸体堆成小山,一把明火,就烧成了史书中一笔带过的煤。
若问故人何处寻,唯有尘与飞灰。
江嫂子没有问丛不芜为何不在仙山,温柔地用瘦硬的指腹拭去她的眼泪,对她说道:
“傻孩子,此处既是伤心地,你又何苦回来?”
丛不芜默默摇头。
“我是将入黄泉,才想落叶归根。”江嫂子道,“你大好年华,锦绣前程,看你伤心,我们只会更伤心。”
丛不芜想要久留,江嫂子却站在门口摆手:“小五,向前走吧,别再回来了。”
她一步三回头,青蛙安安静静站在她肩膀上,直到看见眼熟的东湖,它才一跃而下,跳入水中。
丛不芜去了很远的地方,与一朵没有修成人身的墨莲成为了朋友。
她变作红莲,与之一同立在圆圆的荷叶间。
头上有飞舞的蜻蜓,脚下有摆尾的红鲤,墨莲常常俯身在水中洗头。
几只蝌蚪游来游去,墨莲掬起一捧水把它们赶跑:“去,去,一边玩儿去!”
夏去秋来,眼前就只剩下了残花枯叶。
墨莲临水自照,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花瓣,叹息道:“唉,到底还是没化出人身。”
丛不芜提议道:“我给你渡点气,能保你数年不死。”
墨莲不依:“靠别人化形,那多没意思。让别人知道了,不得笑死我。”
几经秋风扫荡,墨莲油尽灯枯。
她奄奄一息地说道:“等我死了,你就再交个别的朋友吧。”
丛不芜抿唇:“我在这儿等你,明年夏天,你就回来了。”
墨莲道:“来年开花的就不是我了。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丛不芜:“你明明可以不用死的,我可以帮你”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可你能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世。”
“等我死了,你就走吧。”墨莲苦口婆心,“我知道你看重情义,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不要刻舟求剑。”
丛不芜又送走了一个朋友。
一程又一程,兜兜转转,百转千回,蓦然回首,她还是孤家寡人。
在水里度过一个秋天,雪如鹅毛飘落时,岸边走来一个钓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