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抛弃后(126)
她专心观察一阵,此画讲的乃是“水滴石穿”。
浮虚气躁,大事难成。
一个人自认不会成功,便是失败的开始。
灵光一闪,丛不芜神色激动:“多谢师父指点,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她走出庙门,又依依不舍地停下来。
仙山对她已是格外开恩,仁至义尽,她日后也许连师父的庙宇都见不到了。
她垂头沉默许久,清凉的雨幕中传来一阵低低的泣声。
丛不芜任由泪水滑落脸庞,靠在庙门前哭了个尽兴。
她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为谁哭泣。
转眼又是三五月,丛不芜已经鲜少地回忆江水镇与仙山了。
一旦无休止地怀念从前,就会止步不前。
伤春悲秋,自怨自艾,除了浪费时日,百无一用。
她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不当的情绪裹挟。
她也不再忧伤事与愿违,生命易逝。
一个生命的终结,往往是下一个生命的起点。
丛不芜舍弃了毫无意义的仁慈怜悯,也不再优柔寡断。
所有阻挡她前行的人,都被她一一除去。
“是,我杀人了。”
“有人听不懂人话,不如死了算了。”
“我早早送他去投胎,他应该感谢我。”
二师兄教会她的毛病她不打算改,二师兄说的没错,一切生命将死之前,心脏都极其脆弱,面对敌人时,与其给其痛快,不如耍耍嘴皮,先攻其心,再杀其身。
丛不芜持之以恒地等待着,千载难逢的时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仙府府主绝非等闲之辈,临死前,意味不明地看了丛不芜一眼。
丛不芜头皮一沉,伸手摸到红绳绑起来的几串铜钱。
她了然,这是一种诅咒。
铜钱铃铛似的挂在她头上,即使她走动蹦跳,也不会响。
丛不芜想了想,将它们取下来,拴在了腰间。
就当是环佩绣囊,还挺漂亮。
空荡荡的道场尸横遍野如人间炼狱,丛不芜身处其中,却在感叹人生自古多歧路。
大仇得报之后,她感到心绪迷茫。
接下来,她又该做什么呢?
日落月升,府主殿内的博山炉中生出一团明火,
袅袅檀烟化出两个闭眼含笑的仙童。
“赵府主,江山君有请。”
此处天高皇帝远,江氏一脉专横弄权的事图穷匕见,传到了灵山。
赵府主即使不死在丛不芜手里,今日一去,也是凶多吉少。
无人应答,一个仙童才睁开眼睛。
“魂灯已熄,他死了。”
另一个仙童依旧闭着眼,说道:“道场有人。”
“江氏罪有应得,既是苦主,无须理会。”
两个仙童凝成白雾,散于半空。
尸山血海上,枯坐着一个渺小的身影。
陪伴她的,是一轮寂寥明月。
第44章 不芜(四)身共天香,心病三寸。……
除了每年的清明扫墓,丛不芜开始在人间走走停停。
她时而隐去身形,安静地坐在村学外的树上,听学童摇头晃脑读记《童蒙训》。
时而又在莲湖中泛舟采莲,将莲蓬剥了喂鸟,扮作卖花女进城卖莲花。
时而去河上撑船渡客,时而又身披蓑衣,在风雪中垂钓。
起初倒是新鲜,时日渐久,丛不芜却不知何去何从。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人们也纷纷归家,丛不芜总是孤身一人,对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发呆。
她跑去看戏,白日里凡人散去,夜里四周的鬼魂又呼朋引伴游荡出来,他们携手而来,又携手而去,只有丛不芜孤零零地静默着。
她曾试图在另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安营扎寨,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有人看向她的目光总是暗含警惕,她只能遗憾作罢。
丛不芜掐算着时间,飞也似的朝一户人家走去。
那户人家大约正逢喜事,门口摆着两头挂着红绳的小小石狮。
丛不芜坐在墙上耐心等待着什么,小石狮子吐出口中的绣球,蹲在地上向她歪了歪毛茸茸的头。
一声婴儿啼哭响彻云霄,接生的稳婆道:“恭喜恭喜,母女平安!”
丛不芜欣慰地露出一个笑,跳下来摸摸小石狮子,和它们玩了一会儿抛绣球。
她没有去看这一世的江汀上变成了何种模样,一如江汀上曾经嘱咐的那样。
丛不芜为新生命的诞生而高兴,但这也意味着她从前的那些玩伴,的确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将手中的绣球抛得远远的,两头石狮蹦蹦跳跳地去捡,回过头来的时候,丛不芜已经了无踪。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小雨纷纷如宝珠坠地。
丛不芜坐在江汀上与江别为的坟前,一人两坟,相顾无言。
去岁秋天,江水镇被决堤的江水吞没,成了一面碧波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