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抛弃后(140)
“百问册嘛。”小贩极力推荐着自家的糖人儿,“这样,你买一个糖人,我送你一张,如何?”
丛不芜买了糖人,又问他:“何为百问册?”
“一看你就不是东湖娘娘的信徒,外地来的吧?”小贩擦擦手,解释道:“百问册当然是有关东湖娘娘的一百问了,快到她老人家的生辰了,图个热闹嘛。”
“我的确不是她的信徒。”
丛不芜不知她怎么就变成了“老人家”,心中暗笑。
小贩好心道:“哝,给你拿个简单的。”
丛不芜:“好。”
她倒要亲眼看看这册中究竟写了什么。
小贩挑了挑,递给她一张黄纸与一支朱笔,纸上的字迹十分清秀,写着“飞升第一步”。
“东湖娘娘飞升第一步,是什么?”
见丛不芜不答,小贩狐疑地将她上下一打量,“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丛不芜写道:“下灵山。”
小贩拿起来一看,眉头紧皱:“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丛不芜疑惑:“不对吗?”
若她依旧留在灵山,这会儿定是人不人,鬼不鬼了,又何来飞升一说?
“东湖娘娘与灵山有何瓜葛?”小贩把那黄纸藏了起来,朝她摆摆手,“你快走开吧,一会儿被灵山庙的人看到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丛不芜牵过青牛,最后问了一句:“那你说她飞升第一步是什么?”
小贩道:“是行侠仗义,积善成德。”
丛不芜摇摇头,也不言语,斜坐在青牛背上,悠悠远去了。
师父既说缘分已尽,仙山便也不再是丛不芜的长留之地。
告别师父与几位师兄师姐,丛不芜踏上归程。
东湖愈发寂寥,渐渐再无人迹。
丛不芜在院中栽了许多花树,为坟茔除去野草,忙忙碌碌,日销月铄,年复一年。
日升月落朝夕,第一万次雷声了。
丛不芜薄薄此身,鹧鸪声里,立尽斜阳。
她有时会斜坐青牛,下山去寻找一个人。
寸寸心灰,间或还会忆起往昔风波。
有时是过往,有时是过往的过往……
春风吹醒桃花时,有人仓皇入庙,说东湖近处的河中惊现一条长蛟。
丛不芜下山途中,那条蛟龙却行至东湖。
河湖之间有架长桥,桥下宝剑高悬,便是生怕蛟龙借潮涨水漫,跨海而至,为祸人间。
海口距东湖尚有一段距离,一路上专克走蛟的镇剑数不胜数,长蛟至此,必是身负重伤。
丛不芜直飞云上,望着一片碧波,挥袖作雨,湖面慢慢劈开一条线。
一条黑色的长蛟腾飞而起,在丛不芜面前,化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形。
眉目如画,紫衣玉面。
他是……斐禁。
或许也可以叫他“礼晃”。
但他始终谨记,丛不芜曾在蓬莱境中立下誓言。
“礼晃,我立誓与你此生不再相见,若有违背,身死道消。”
礼晃不怕死,但这是丛不芜立的誓。
所以礼晃亦不再是礼晃,他是斐禁。
丛不芜与斐禁相见,不算违背誓言。
天罚台上红血逶迤,礼晃早无生息。
蓬莱境中,丛不芜折簪绝义,礼晃将断簪带回了灵山。
他曾取出生魂附于银簪,身死道消后,那缕残魂竟然为礼晃留下一线生机。
他残魂一线,无知无觉漂泊百年,在海边遇到一条未扛过化龙雷劫的长蛟。
长蛟弥留之际,善心大发,将一副空空的躯壳留给了礼晃。
至此,一场注定的死局乾坤扭转,枯木逢春。
人至穷途末路,反而能生死一搏。
正如礼晃那年那夜所泣所想,心如磐石,何惧事与愿违?
他不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
倥偬旧梦,故里故人重逢,万语千言难诉,一时竟无言。
礼晃想问一问丛不芜:
这些年有人惹你伤心吗?
有人欺负你吗?
深夜是否还会悄悄哭泣?
还惧怕雷声吗?
想起我了吗?
原谅我了吗?
临到阵前,礼晃却只是干涩道:“不芜……”
从风光百代,到颠沛流离。
丛不芜,你我缘分未尽。
云下雨落,云上静默。
分明只是一刻,却如沧海桑田,万山走过。
丛不芜的指尖轻轻碰了下斐禁的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多年不见,竟是欲语泪先流。
“我缺一位神侍……”
青盖亭亭,浓春依旧。
礼晃低吻着她的手心,“愿拜东湖娘娘座下。”
有一人心,从始而终。
转瞬即是百年,指间流沙,换了江山。
老鹤高飞,一水绕庙。
正是莺鸟浅唱,新蕊初绽时节,东湖庙中,神女执花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