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废土](265)
脑海里翻涌着纷杂的思绪,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安宁的存在。
在当母亲的二十多年里,安宁把她当作什么呢?试验品?一个绝佳的观察对象?还是怪物?
安鹤无法找到一个人来询问。
现在,她至少知道,安宁为何对她那么冷漠了。这人确实一点都不会当母亲,也没有把孩子当孩子。
半夜两点,安鹤仍未睡着,病房外已经没有人走动了。她起身,没有使用轮椅,趔趄地走向会议室,站在了那幅巨大的壁画下。
人在画下竟如此渺小,仿佛置身于火焰中间。
安鹤靠近墙面伸出手掌,轻轻贴在了陈旧的颜料上,抚摸着上面仍旧鲜艳的红色。
可是妈妈,我是有灵魂的。
恍然间,那些焰火仿佛有了温度,逐渐高于体温发出灼烧的痛觉。
紧接着,墙面开始变得柔软,安鹤眼见着指尖陷入了墙面,如同放置在皮肤上。
一如安鹤第一次接触巴别塔外墙时出现的错觉。
安鹤瞪大眼睛猛然后退。
七岁记忆中,安宁的血渍晕开的圆点处,赫然下陷出一个圆形按钮。
按钮自动分隔成七块,旋转一圈,重组,一声轻微的机械摩擦之后,墙面转角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缝隙。
心跳如失控的鼓点,安鹤察觉到手心有水渍,她低头一看,是自己攥着的拳心渗出了汗水。
安鹤平复着呼吸,一转眼下定了决心,挤进了缝隙。
咔嚓,门又轻轻合上,这惊天动地的变故没有惊动巴别塔任何一个人。
安鹤仿佛挤进了一个狭小的甬道,可这里并不漆黑,四周沉寂的灯因为她的到来,而一盏一盏亮起。银色金属反射着白色的光线,整个空间亮如黎明。
安鹤一步一步往前走,脚步声伴随着心跳一下又一下地跳,她像是绕着高塔墙壁内部的空间在绕圈,不知道道路通往何方。
直到,安鹤瞥见墙壁上有一道小小的刻痕,她停下脚步伸手抚摸着那道刻痕,发现了一行完整的文字。
“宝贝,不知道你现在几岁了,但妈妈希望你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第87章 “如果您要去往新世界,那,祝您平安健康。”
安鹤没有收回手指。
指腹下的刻痕冰冷,冷意传达到四肢百骸,让她觉得瑟缩。她害怕站在这里会被冻住,害怕手脚失去力气,于是摸着墙又开始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墙壁上还有更多的刻痕,都是安宁留下的话,让她好好吃饭好好活着,像是安宁闲来无事留下的碎碎念,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数量也很多。
但很温柔。
安鹤很费解。
眼睛看到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她才刚得知舱茧计划的全貌,才刚发现舱茧没有植入灵魂,可眨眼间,在这密室内的安宁又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形象。
记忆中,安宁很少这样说话。
比起那二十几年的虚构生活,安宁一反常态的留言才更像是一场虚假的幻觉。
那什么才是真实的?
安鹤的认知开始坍塌,连带着对这片荒原的印象都开始摇摇欲坠。她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假了。
如果她的出生是人为的,个人经历是预设好的,那醒来的时机和地点,是不是也早已注定?
不然,安宁怎么知道她会回来,让她看到这样的留言?
她像是落入了设好的局,被引诱着往前走。所有自以为独特的个性,都是别人有意为之。
那伙伴呢?苏绫伊德阿斯塔,还有和骨衔青的相识,也是预设好的吗?
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她是否真的从未做过真实自主的选择?
安鹤深深地呼吸,脚步越来越急促。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连塞赫梅特和闻野忘这么不顾人死活的掌权者,也要对公众隐瞒新人类计划和复活计划。倘若英灵会的士兵人人自危,认知坍塌会带来无尽的质疑,届时,恐慌会像传染病一样扩散,大多数人会不可自抑地成为虚无主义的傀儡。
有灵魂的人,是脆弱的。
她们需要一个信念,为自身赋予一种意义,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如果没有了、失去了,那就被自我反噬了。
不像机器,弱点和漏洞可以用准确的指标来衡量。灵魂全是弱点,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方案来防止出错,一个微小的动荡、一封信,一句话,都可能摧毁一个强大的魂灵。
安鹤停下,手掌覆盖在眼睛上方。
她并没很痛苦,只是很难受。
喉咙堵塞得难受,躯体反应导致后脖颈也痒得难受,好像免疫系统也在摇摇欲坠。坏情绪催生了有毒的物质,随着她的血液游走四肢百骸,等待她脆弱时发起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