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废土](513)
只余下两具相邻的白骨,胸腔里还开着一红一白的花。
安鹤打眼一扫:“你的本体在哪儿?”
这个问题安鹤根本不需要问,但是她想看看,骨衔青在这件事上是否还要对她说谎。
骨衔青昂了昂头:“离你最近的那一个。”
飞在上空的一只渡鸦将一切尽收眼底,就算骨衔青不指明,安鹤也一眼锁定了最中心那具玉化的骨架。
它太显眼,像骨衔青本人一样,即便躺在灰烬中心,也一眼就能把人目光篡取,再挪不开。
遗骸很完整,静静平躺在青石板上,仿佛只是睡着了。玉化的骨头透着独特的光泽,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冰冰凉凉的触感,残存的黑藤蔓绕着腿骨往上爬,缠绕脊椎,收紧。
明明是一具枯骨,却在肋骨下心脏的位置,开出一朵红得滴血的花,重瓣,舒展,和古尔弥娅墓碑上雕刻的玫*瑰相似。它开得太盛,生机勃勃,甚至稍稍崩裂的骨缝中长出几抹沾了尘的青叶。
真衬骨衔青的名字。哪怕死了也一样。安鹤想。
这样的东西,要留着吗?
不好吧。
安鹤用血淋淋的手捂了捂眼睛,手掌之下,红色瞳孔急速收缩。
其实,她能“感受”到骨衔青,是能够操控对方一举一动的那种“感受”,毫不费力,随心所欲,比动动手指头还要简单。
这样的白骨是被夺走自由和魂灵的产物,红衣使徒是邪神的“遗产”,安鹤吞噬了神明,接过了“遗产”,她还有一个没被骨衔青损坏的大脑和心脏,不费力气和骨衔青的嵌灵重新建立了连接。
只要她想,她可以让骨衔青去做任何事,哪怕要骨衔青去死,骨衔青也会“甘愿”自戕。
原来如此,安鹤感到头皮发麻,感到心跳加速,同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掌控感像毒蛇,攀着她的脊骨上升。
这一刻,她全然明白了骨衔青的动机、谎言、恐惧和决心,以及骨衔青刺杀巨茧时为何那般疯狂到不顾一切,当时的骨衔青甚至完全不理会她还在茧的中心。
骨衔青分明是想将她一起杀死,一举两得。
但她们还是站在了这里。
这就是她在骨衔青家,用[时间重叠]看到的未来,未来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其她人。
所以安鹤知道自己会活着从高塔出来,骨衔青也安然无恙。并且,骨衔青还是要杀她,躲不掉。
安鹤捂住眼睛轻轻地笑,当初她使用[时间重叠]时,感受到的是愤怒、怀疑、背叛。可时间重叠只能展示影像而展示不了情绪,当她终于走到这一步,感受到的却不是浓烈到让人血脉偾张的报复,而是狂潮一般的兴奋——
她终于深入了解骨衔青了!从言行到内在,从血肉到骨髓,比骨衔青自己还要了解。
这种反常的念头让她跃跃欲试,骨衔青总能激发她身体里最阴暗的情绪,她不再是理智、冷静、无私,而是任由原始情绪自然释放。
她会耐心等待,像蛰伏的兽,等骨衔青来杀她。
有些泛凉的触感覆盖在安鹤手背上,接着,骨衔青拉开她的掌心,凑近细看:“你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安鹤带着笑容问。
“很红,你在异化。”骨衔青用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按下她的下眼睑检查,安鹤眼睫轻轻颤抖。
骨衔青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鹤歪头,眷恋地蹭骨衔青的掌心,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关心?还是打听?安鹤小声说:“伤口不舒服,心脏也在痛。”
“心脏吗?”骨衔青目光下移。“它在你身上,流传下来了。”
“为什么这样说?”安鹤明知故问。
骨衔青给她解释:“你不是杀死它,你是吞噬了它,它还在。它身上的东西,也在你身上流传,所以它是不朽之神,流传到别人身上也一样。”
安鹤并不意外,她已经有过体会。
但她轻描淡写,笑道:“放心,我会解决的。”
骨衔青笑着不说话,她们短暂沉默,手还握在一起,互相看着彼此,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十分亲昵,却对彼此的意图心知肚明。
夹在中间的空气成了一张薄膜,沉默的重量太重太尖锐,薄膜承接不住,向中心凹陷,即将刺穿。
……
骨衔青不再避讳谈论神明,因为对方是安鹤,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她。
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结局。现在,她的生命、思想,都被系在了安鹤身上,她成了安鹤的一根骨头、一根神经。在某种意义上,她们合为了一体,只要她们想,从肉。体到精神上,都可以无比契合,是真正的骨血相融,再没有什么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