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中被我添了麻痹散,再行止痛也无用。清创会很痛,谢侯……”
“无妨,我不怕。”
谢清晏微侧过清峻容颜,从眉眼到挺鼻再到薄唇,叫烛火一一勾勒过,湛然如神,更拨人心弦。
察觉抵着他背脊下刀的女子手指轻颤,谢清晏薄唇微勾:“原是戚姑娘怕了么。”
“我有什么…好怕的。”
戚白商绷着脸,侧过身,将刮出的毒血没入旁边铜盆中,又重新以火灼过刀刃。
余光见谢清晏转正回去,她才松塌下肩。
屏住的呼吸也悄然长吁出来。
最可怕的清创过程,竟是在一炷香内,便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戚白商最后上药时,犹有些难以置信——
若非谢清晏背脊挺直、若非她偷眼看过,那一定要以为他已经痛昏过去了。
近乎刮骨疗伤的可怖痛意,他怎么可能就那样阖着眼,连神颜都不见一分动容?
或者说,能将这样的剧痛藏得分毫不显,这人对他自己情绪的掌控该是到了多么骇人听闻的可怖程度?
戚白商不敢多想,快速给谢清晏敷上解药,又拿箱子里仅有的白纱裹过他修长劲瘦的臂膀。
直到她左手绕过他身前。
拇指根下,那点血色小痣盈盈入眸。
谢清晏的身体忽颤了下。
戚白商一惊:“弄痛你了?”
“疼么。”谢清晏低声。
两人同时开口,天光彻暗的庐舍内又同是一寂。
戚白商有些恍惚:“什么…?”
“那日在琅园,我弄伤了你的左手,我记得那时它也缠着用药的白纱,”
谢清晏浅阖了阖眸,像是叹了声。
“疼么。”
戚白商有些理解不能地眨了眨眼。
她那点烫伤,比起他肩背上这看一眼都觉着骇人心颤的长伤,哪里配得上一个“疼”字?
他这么问……
难道是在提点她,不要不识抬举?
戚白商只觉京中这些人聊话可费劲,弯弯绕绕的,让人想不明白,就含糊道:“不疼,早已好了。”
“那便好。”
戚白商起身,顿了下:“我需要打个结扣,可以解开谢侯肩上衣袍么?”
谢清晏垂着长睫,声线透出几分温和又放任的疏懒:“随你处置。”
“……”
他看起来对她还真放心。
像是全无防备。
戚白商悄然撇了下嘴角。
若非早知他几次起杀她之心,说不准她还真要被他做出的这副任她鱼肉、清隽无害慵懒美人的模样,给诓骗过去了。
一边腹诽,戚白商一边拉下了谢清晏肩上衣袍。
他颈下,一根系着玉佩的红绳被牵动,藏在他袍襟内的翳影里,跟着她指尾勾动,轻晃了晃。
戚白商怔了下:“抱歉。”
“……”
这一次,烛火烧灼着屏风内的昏昧,沉默更幽寂地长。
戚白商拎着白纱,转回谢清晏身后,在他肩侧系起结扣。
系完之后,她刚垂下手。
眼尾余光却瞥见了他解开肩上衣袍后,露出的左肩后方落着一片绯色漫漫的疤痕,一直没入衣袍内。
如美玉见瑕。
戚白商一怔,指尖下意识地落在伤上。
这是…陈年的烧伤。
而且在左肩肩头。
这里,为何叫她觉着有些眼熟?就好像是她曾在什么人身上见过——
“簌。”
衣袍被修长如玉的指骨拉回肩上。
谢清晏起身,拿起被董其伤挂在屏风上的外袍,随手一展便披在身后。
等戚白商回神时,那人已转过身,倦懒眉眼低睨着她。
烛火绰约,叫他眼底晦暗难明。
似是隐着一种揣摩。
戚白商自觉失态,忙起身:“谢侯,我不是故意——”
“此间既无旁人,”谢清晏声色清缓地截住,“你不是更喜欢叫我谢清晏么。”
戚白商哽住。
他说的显然是她今日生死之危前,咬牙切齿唤他名字之事。
覆水难收。
在险些要了她命的人面前,她也实难再假意作出什么卑躬屈膝的模样。
不等戚白商服软,屏风上,那道清长身影便上前一步,逼近了她。
那人低声,背光的眉眼里情绪更深邃。
“我以为你不想为我治伤。”
“…”
戚白商低头,收拾药物的手一顿,索性坦言:“医者仁心。何况,若你死了,岂不是要我赔命。”
背对着谢清晏的戚白商并未察觉——
屏风上,青年颀长身影如玉山倾颓,几乎要将她单薄的影子圈禁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