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军。”
中郎将立刻起身,跟上了从身侧掠过的大黑熊似的身影。
今夜月黯星沉,地白惨淡。
沿着长公主府广袤园池之上的曲折回廊,一路向外,月色不明,连向来憨厚粗野的元铁的脸上都显出几分沉翳。
“将军,”中郎将魏宽作为元铁亲信,这会近身轻声,“今夜宫宴,陛下确是在公子执意求娶戚家女之后才大怒离席的。”
“我知道。”
魏宽略惊,不解抬头:“那将军也知晓,圣上为何动怒吗?”
“还能为了什么。我儿子选的这桩亲事,他那个做舅舅的不满意。”明明是笑,夜色里拂落湖面的声音却有些沉。
“可这不是陛下迫公子选的吗?”
“……”
元铁蓦地停身,扭头看他:“我看你是叫坊市里那些风言风语灌了脑子了。”
“啊?”
“你当陛下真想让那小子在戚婉儿和征阳之间二选一?”
“不、不是如此吗?”
“是的话他早就赐婚了,哪里会等到今日?老二老三之间,他是想逼着我儿子一个都不选,早早断了他们的念头,这才三番五次地催促!”
“……”
魏宽惊怔在原地,好几息过去才回了神,连忙追出了长廊,跟着绕过月洞门,急道:“那将军,公子今日在宫宴中岂不是犯了大错?”
“……哼。”
元铁笑了声,很是骄傲地一捋胡子,停在了马厩前:“我这个老子能想到的,那小子早八辈子就想透了。”
魏宽为他牵出马来:“公子既明知圣意,为何宁可惹怒龙颜,也要求娶戚家女?”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
元铁拽过缰绳,凶相道:“这事儿不该你来回禀我,难道还要老子亲自给你查去?”
魏宽一噎,无奈道:“公子心性如静水流深,将军与他父子同心都不明所以,属下自然也无能为力啊。”
“啧,要你何用。”
话间,两人出了府中侧门。
元铁翻身上马,遥望着夜色里那座巍峨宫城的轮廓,他面色微慎:“难不成……”
魏宽忙抬头:“将军有何猜测?”
元铁眯眼道:“那个戚家的小姑娘,长得真就跟天仙儿似的?”
魏宽:“…………”
——
“戚家那个女子,当真这般好?”
皇宫寝殿。
隔着太清殿后的洗月池,谢策遥遥望着太清殿的灯火,不悦地回过身,问身后太监。
太监小心道:“陛下是问二姑娘?”
“怎么,戚家很多姑娘?”
“回陛下的话,倒也不算多,在籍是有三位。其中二姑娘戚婉儿是庆国公嫡女,才情姝绝,名冠京城,三姑娘戚妍容是老国公膝下二房所出,貌美,但无甚才德之名。与谢将军牵系颇多的,便是二姑娘戚婉儿。”
“那大姑娘呢。”
“那位,坊中传闻…奇丑无比,似乎已定了平阳王府的次子凌永安。”
“?”
谢策回身,略微挑眉,沉声作笑:“凌永安,好啊,也是一桩不错的姻亲。”
“……”
太监不敢接话。
直到谢策淡下神色,似无可无不可地道:“与朕讲讲那个戚二姑娘。”
太监松了口气:“听闻戚家婉儿姑娘是京中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文采,不逊男子。谢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属常数。”
“美人关?”
谢策凉声重复,听不出是笑是怒。
“琰之自少时长养于春山,朕未能抱过他。年过十二才归京,那时起性子便淡,后来随了军更甚。不像老二老三,整日在朕面前故作恭孝亲近……但他也从未忤逆过朕——今日可是头一回。”
太监哂笑道:“陛下,二殿下和三殿下可是龙子,对您自然更亲近。谢将军虽是陛下外甥,但又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呢?”
“是么,可朕为何觉着,比起老二老三,他的脾性都要更像朕一些?”
“……!”
太监脸上的笑一下便僵住了。
谢策说得轻飘飘的,像句玩笑话。可帝王玩笑也是重逾千斤的,何况还是关乎立储的国本之事,一句接不好,就能被压个粉身碎骨。
敢妄议此事的,下场分明——
今日早朝,陛下为朝臣谏言立储之事发怒,杖责了好几个言官,他们留在宫门外的血可都还没干呢。
就在太监膝盖发软想往下跪的时候,身后小太监进来传禀的声音救了他。
“陛下,二殿下与三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