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120)+番外
苏涣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逃来京城?”
“自然记得。”时岁挑眉,“你说家乡媒婆比马匪还凶,连你养的老狗都想配种。”
“我那未婚妻……”苏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来京城了。”
时岁眯起眼:“来寻仇的?”
“不是!”苏涣突然抓狂,“他、他是个男子!”
小院霎时静得可怕。
“我也是前几日才认出来……”苏涣颓然瘫回藤椅,“初见只觉得眼熟……”
时岁突然凑近,折扇挑起苏涣下巴:“苏相这是……”凤眸里闪着促狭的光,“也要与我们同流合污了?”
苏涣拍开扇子,自暴自弃地捂住脸:“……滚。”
暮色四合,沈清让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大臣。他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眉心还凝着未散的倦意。
方才与几位老臣争论北方水患之事,足足耗了两个时辰。
“长云。”
时岁无声地出现在身后,将一盏温度正好的冰糖雪梨放在案头。指尖随即抚上他的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下回乏了,随时唤我。”
沈清让仰头靠在他腰间,忽然叹道:“坐在这位置上,才知你这么些年……”喉间微哽,“有多辛苦。”
时岁的手顿了顿,俯身在他发顶落下一吻:“无妨,如今有陛下与臣同担。”
“饿不饿?”他话锋一转,指尖顺着沈清让的肩线滑下,“今天特地备了你爱吃的蟹黄云吞。”
沈清让轻笑:“爱妃近来,倒是越发有贤后的风范了。”
“那……”时岁忽然俯身,唇瓣擦过沈清让耳廓,“陛下准备如何犒赏臣妾?”
沈清让从袖中取出方素白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并蒂莲,针脚忽密忽疏:“去年上元答应你的……”耳尖微红,“练废了三十多块料子,就这块勉强能看。”
时岁接过帕子,指腹轻轻抚过那朵歪斜的并蒂莲。
“我还以为你忘了。”
沈清让正要开口,却被时岁以指尖抵住唇:“嘘——”
他珍而重之地将帕子收入贴身的香囊,忽然打横抱起沈清让:“陛下,该用膳了。”
次日早朝,沈清让刚在龙椅上坐稳,苏涣便出列奏报。
“启禀陛下,昨夜废帝突发恶疾,暴毙于冷宫。”
沈清让眸光微动,此事竟无人提前禀报,必是时岁的手笔。而苏涣此刻当庭启奏,更是那狐狸精的刻意安排。
“苏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他不急不缓地将问题抛回,这是时岁教他的第一课:帝王心术,重在引而不发。
下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沈清让不用看也知道,那人定是摇着折扇,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场考验。
苏涣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倒是熟练,他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是谁教的。
他躬身道:“臣以为,废帝虽有过,终究是先皇血脉。可按亲王礼制下葬,以显陛下仁德。”
话音未落,御史大夫突然出列:“陛下!废帝谋害忠臣在先,若厚葬恐寒了忠臣之心啊!”
沈清让指尖轻叩龙椅,目光扫过下首那人的身影。
时岁曾说过,帝王之道,在于平衡。
“准苏爱卿所奏。”他缓缓开口,“但废帝谥号……”
故意顿了顿,果然看到折扇收拢。
这是时岁觉得有趣时的小动作。
“便定为‘戾’吧。”
此字一出,满朝哗然。
这个谥号既彰显了天威,又不失仁厚。暴戾无道却仍以亲王礼下葬,正是恩威并施的帝王手段。
沈清让嘴角微扬,目光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群臣。
“此事便交由礼部与丞相共同操办。”他拂袖起身,“退朝。”
踏出大殿时,沈清让余光瞥见廊柱后一抹朱红身影。
时岁斜倚着栏杆,一手藏在后背,折扇轻摇,唇边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四目相对间,沈清让便懂了他的意思。
这场考验,他通过了。
时岁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一扬,将个新鲜编就的花环轻轻戴在沈清让头顶。晨露未晞的花瓣贴着帝王额角,平添几分鲜活生气。
“好看。”时岁摇着折扇退后两步,眼底漾着细碎的光。
“比御冠好看?”沈清让挑眉。
“自然。”时岁不假思索。
“哦?”沈清让忽然逼近一步,“爱妃这是嫌朕平日不够俊朗?”
时岁瞳孔微张,他家陛下何时学会反客为主了?
“陛下容臣辩驳。”他忽地贴近沈清让耳畔,折扇掩住半张脸,“臣觉得……”
气息拂过耳廓:“若在榻上,不戴冠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