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13)+番外
黑影从梁上翻下,单膝跪地:“禀相爷,宁远将军已收到风声,云州驻军正在集结。”
时岁忽然伸手探出窗外,任由冰凉的雨水砸在掌心。
“多少人?”
“不下三万。”
这个数字让时岁眸色暗了暗。三万精兵,这数目远超预期。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咱们这位宁远将军,这些年没少在暗处经营。”
“沈将军那边……”
“不必瞒他。”时岁从袖中抽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明日启程前,把消息递过去。”
黑影迟疑道:“若沈将军向宁远通风报信……”
“他不会。”时岁轻笑,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咱们这位大将军啊……”
“最是忠君爱国。”
“对了。”时岁忽然叫住欲退下的黑影。
雨幕中,他的侧脸被烛火映得半明半暗。
“告诉苏涣,先不急着动手……”他指尖轻抚过扇骨,忽然绽开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就说,本相这次……真成断袖了。”
次日卯时,雨势稍歇。
沈清让站在驿站院中,望着远处雾气缭绕的断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白玉蚕丝。
昨夜收到的密报此刻正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宁远竟真敢拥兵自重。
“将军起的真早。”
带着笑意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沈清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时岁在沈清让身侧站定,淡淡的安息香吹到了后者鼻尖。
“丞相昨夜睡得可好?”沈清让侧头,目光落在时岁颈间那道尚未消退的红痕上。
时岁摇着折扇,广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托将军的福,做了个美梦。”他忽然倾身向前,在沈清让耳畔轻声道,“梦见将军手执大红绸缎与我拜天地……”
“荒唐!”沈清让猛地后退半步,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时岁大笑,折扇合拢指向断崖:“走吧,再耽搁下去,宁远怕是要在云州自立为王了。”
山道险峻,湿滑的石阶上布满青苔。
时岁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面色苍白的沈清让。那人虽病骨支离,脚步却稳如磐石,不愧是曾在悬崖峭壁间追击敌寇的边关将领。
“将军可需要搭把手?”时岁停在陡峭处,折扇轻点沈清让腰间玉佩。
沈清让冷冷扫他一眼:“丞相还是顾好自己。”
话音未落,时岁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电光火石间,沈清让腕间蚕丝射出,缠住崖边老松,另一只手稳稳揽住时岁腰身。
“看来是下官更需要将军照拂。”时岁就着这个姿势,指尖划过沈清让紧绷的下颌线,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沈清让松开手,声音比山风还冷:“再有下次,我会看着丞相摔下去。”
时岁不以为意,反而凑近嗅了嗅:“将军今日熏的什么香?白芷?当归?”他忽然蹙眉,“怎么还加了曼陀罗?”
沈清让瞳孔微缩。曼陀罗镇痛,是他在边关落下的旧伤发作时才会用的猛药。这人竟连这都能闻出来?
“多事。”他甩袖前行,却听见身后时岁轻声叹息。
“当年在民间医馆学艺时,师父说曼陀罗用多了伤神。”时岁从怀中取出个青瓷小瓶抛过去,“试试这个。”
沈清让接住瓷瓶,揭开闻了闻,只是他实在没有时岁那鼻子,闻不出什么名堂。
“为何给我?”
时岁已经转身继续攀爬,声音混在山风里听不真切:“就当是……聘礼?”
沈清让手一抖,险些将瓷瓶摔落悬崖。
日头升到最高处时,二人终于翻过了断崖。
“擦擦汗。”时岁从袖中取出锦帕递过去,目光落在沈清让微湿的鬓角。
沈清让接过帕子时,指尖沾到了对方掌心的薄茧。
他垂眼擦拭额角,听见时岁说:“到云州还要半日脚程,侍卫们最快也得明日才能会合。”
话音未落,时岁已环视过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
“歇会儿。”他忽然攥住沈清让的袖口,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
沈清让被他带着坐下,忽然开口:“宁远为何要反?”
三万精兵,绝不是在收到圣旨之后养起来的。
这是蓄谋已久。
“沈将军倒是好学。还是那句话……”
时岁的手在半空顿了顿。他本想替对方拢起散落的碎发,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除了你,别人与我何干。”
云州城内,暮色渐沉。
宁远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烛火在他阴鸷的面容上投下暗影,映得那双鹰目愈发森冷。
“将军。”亲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丞相与沈将军已至城外三十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