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39)+番外
剧痛似乎唤回几分神智,时岁眼中血色渐褪。他垂眸轻笑:“方才……唐突了。”
嗓音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仿佛方才的失控不过幻觉。
他正要抽身,衣袖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
“把话说清楚。”沈清让声音里凝着冰,攥着衣袖的手却泄露一丝颤抖。
“说什么?”时岁冷笑,“说十九将是如何冷眼旁观我时家满门被屠?”
他忽然逼近,苍白指尖抵在沈清让心口,“还是说……” 声音陡然转轻,带着几分讥诮,“将军其实早就对我动了心,却连自己都不敢承认?”
沈清让怔了怔。
折扇展开,遮住了时岁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沈清让。”他轻飘飘地唤他,语气却冷得刺骨,“你又不是我的未婚夫婿,凭什么……来质问我?”
字字诛心。
时岁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近乎自虐般地说着最伤人的话,仿佛只有刺痛对方,才能掩盖自己心底翻涌的痛楚。
沈清让攥着时岁衣袖的手紧了又松,再抬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尽数压下,已是一片清明。
“是下官僭越。”他退后半步,躬身的动作行云流水。
一如四月前的京郊马场。
时岁没有回头,广袖翻飞间已消失在长廊尽头。
东厢房门扉合拢的刹那,他的指尖已狠狠按上脖颈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在雪白的中衣上晕开刺目的红。疼痛让他呼吸微窒,却仍固执地加重力道。
疼。
可这疼却让他清醒。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再深一些,再疼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没有人会破门而入,夺去他自伤的手。
没有人会将他拥入怀中,说“别这样”。
更不会有人……爱这个满手血腥的他。
第19章
出征定在了腊月二十七。
时岁脖颈上缠着层层纱布,斜倚在太师椅上,折扇在指间轻转。他的目光越过案几上摊开的密函,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沈清让端坐于离他最远的椅中,背脊挺直如松。
周涉坐在二人之间,眉头紧锁地合上密函,沉声道:“玉门关守将已收到密报,箫启明的人马昨夜已至关外三十里。”
沈清让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二十五万私兵,加上关内守军,至少有三十万之众。”
“怕了?”时岁忽然开口。
沈清让抬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时岁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下官只是提醒丞相。”沈清让声音冷硬,“此战凶险。”
“凶险?”时岁轻笑,折扇合拢,“沈将军当年单枪匹马闯敌营时,可没说过‘凶险’二字。”
沈清让下颌线条绷紧:“此一时彼一时。”
“是啊。”时岁忽然倾身向前,越过周涉,折扇挑起沈清让的下巴,“彼时沈将军意气风发,如今……”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倒学会瞻前顾后了。”
他顿了顿,“还是说……这些年,将军的胆气都被消磨尽了?”
周涉猛地咳嗽一声:“二位,军情紧急。”
时岁收回折扇,漫不经心地展开:“周大人说得是。”他转向侍卫统领,“传令下去,明日寅时,大军开拔。”
侍卫统领领命而去,屋内一时寂静。
沈清让忽然起身:“下官去准备军务。”
“急什么。”时岁懒洋洋地开口,“本相还有话要说。”
沈清让站定,背影挺拔如松。
时岁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沈将军可知,为何本相非要你挂帅?”
“下官不敢揣测丞相心意。”
“是不敢——”时岁起身,“还是不愿?”他在沈清让身后半步处停住,忽然压低嗓音:“你想恨我。”
这不是疑问句。
扇骨顺着沈清让的脊线缓缓上移,最终停在心口:“我在替你报仇。”
沈清让猛地转身:“你——”
“惊讶什么?”时岁挑眉,“他们当年如何构陷你,如何将你逼至绝境……”他突然凑近,唇几乎贴上沈清让的耳廓,“本相都记得。”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清让手指微颤。
“丞相多虑了。”他后退半步,“下官与十九将……早已恩断义绝。”
“是吗?”时岁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明日……本相就拭目以待了。”
周涉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暗自叹了口气:“岁岁,你跟我出来一下。”
“你这样只会把他越推越远。”周涉蹙眉道。
时岁倚在廊柱上,折扇在手心转出花来:“周大人这是要给我上情爱课?”尾音上扬,带着惯常的戏谑。
“岁岁。”周祈轻叹一口气,“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