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40)+番外
“爱?”时岁忽然笑出声,扇面展开,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那双桃花眼里凝着冰,“周大人说笑了,我这双手……早就不记得该怎么捧住真心了。”
“不若给我讲讲你和阿絮当时?”时岁忽然收了折扇,冰凉的扇骨轻拍周涉脸颊,打断他未出口的话,“让我学学。”
“岁岁……”周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啊。”时岁歪头,笑得天真又残忍,“我在教他恨我。”
“你——”周涉气极反笑,“你真是疯了。”
“疯?”时岁笑意渐深,“周涉,你记不记得阿絮最喜欢教我的一句诗?”
周涉浑身一僵。
时岁凑近他,呼吸轻拂过他的耳畔,一字一句道:“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周涉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可你看……”时岁后退一步,“我偏不爱听她的。”
周涉望着时岁,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你就不怕……”他嗓音沙哑,“沈清让终有一日恨你入骨?”
“求之不得。”时岁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缠着丝丝缕缕的痛楚,“那才好呢,至少证明,他心里还有我的位置。”
周涉呼吸一窒。
“这些年。”时岁折扇轻摇,嗓音里裹着叹息,“我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吗?”
情绪翻涌时,他便倚在茶楼窗边,望着那座陌生又熟悉的将军府,一站便是一整天。
有时风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也浑然不觉,仿佛只要站得够久,就能等到那人从正门里走出来,再遥遥看他一眼。
“岁岁……”周涉柔声道,“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
时岁沉默了一瞬,折扇缓缓合拢。
“周涉。”他轻声唤他,嗓音里带着经年的疲惫,“这条路……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向长廊尽头。背影孤寂而决绝。
周涉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恍惚间,竟像是看见多年前。
那个总爱拽着他袖子,笑嘻嘻喊“周木头”的小少年,正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巷口。
可一眨眼,风过无痕。
终究是,物是人非,山河永寂。
十一年过去,阿絮拼死护下的幼弟,终究是被仇恨腌制成了怪物。
腊月二十七,寅时三刻。
城楼之上,寒风凛冽,时岁披着雪白狐裘,指尖捻着折扇,扇面轻摇,似笑非笑地望着城下。
沈清让一身白色轻甲,银枪斜指地面,寒芒映着尚未褪尽的夜色,衬得他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内敛沉稳。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瓷瓶。
那是时岁昨日塞到他手里的大血。
那是治疗他旧疾的良药。
药瓶冰凉,却像烙铁般灼着他的掌心。
沈清让微微抬头,视线遥遥与城楼上的人相撞。
时岁啊时岁……
你到底是想让我恨你,还是……让我爱你?
“丞相在看什么?”周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岁目光仍未收回:“看一把好刀。”
他的折扇倏然一收,唇角笑意未减,眼底却闪过一丝决然。
时岁转身,狐裘在风中扬起一道凌厉的弧度,对周涉道:“备马。”
周涉一怔:“丞相?”
“本相改主意了。”时岁嗓音轻缓,却不容置疑,“这一仗,我要亲自去。”
周涉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可玉门关——”
“玉门关怎么了?”时岁脚步未停,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本相亲自去,不是更合圣意?”
周涉心头一跳,隐约觉得时岁话中有话,却来不及深思。待他回神,时岁已踏下城楼,雪白的狐裘翻飞间,转眼消失在阶下。
沈清让正欲翻身上马,忽听身后马蹄声疾。回首,便见时岁策马而来,墨发飞扬,狐裘猎猎,竟比这漫天霜雪还要夺目三分。
“丞相?”沈清让握紧缰绳,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时岁勒马停在他身侧,笑意盈盈:“沈将军不介意多一个同行吧?”
沈清让眸光一沉:“战场凶险,丞相千金之躯……”
“凶险?”时岁轻笑,折扇一展,遮了半边面容,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有沈将军在,本相怕什么?”
他凑近几分,压低嗓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沈清让耳畔:“还是说……将军护不住我?”
沈清让呼吸一滞,终是冷声道:“随你。”
时岁低笑,扬鞭策马,与沈清让并肩而行。二十万大军浩荡启程,扬起漫天尘烟。
周涉奉命驻守江洲。
他站在城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