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43)+番外
他想说很多,想质问这人为何不用大血,想告诉他自己布这个局有多辛苦,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别死。”
两个时辰后。
沈清让在剧痛中恢复意识的瞬间,立刻绷紧了全身肌肉。多年军旅生涯让他即使在昏迷初醒时,也保持着高度警觉。
“别动。”
一道微凉的触感抵在他颈侧。
时岁手上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一勺汤药稳稳递到他唇边。
沈清让下意识偏头,药汁顺着下巴滑落。时岁突然掐住他两颊,强迫他张开嘴,第二勺药直接灌了进去。
“咳咳……”
“将军若是喜欢被本相这样喂药。”时岁用锦帕擦去他唇边药渍,指尖在微微泛红的皮肤上多停留了一瞬,“尽管继续躲。”
沈清让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被换成了素白绸衫,腰间束带松松系着,露出大片缠着绷带的胸膛。
他猛地攥住时岁手腕:“你——”
“放心。”时岁任由他抓着,俯身时发丝和耳畔流苏一同垂落,“更衣擦身这等琐事,自有亲兵代劳。”他忽然压低嗓音,“还是说……将军在失望?”
沈清让松手推开他,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时岁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两粒猩红药丸。
“大血。”他将药丸托在掌心,“这次若再不吃……”
沈清让突然握住他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吞下药丸,舌尖不经意扫过掌心。时岁瞳孔骤缩,尚未收回的手僵在半空。
“丞相可满意了?”沈清让冷声道。
帐内烛火摇曳,时岁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的温热触感。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忽地笑了,笑声低哑,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满意?”他缓缓合拢手指,仿佛要攥住那一瞬的温度,“沈将军,你何时学会揣测本相的心意了?”
沈清让闭了闭眼,喉间腥甜未散,大血的药力却已开始游走经脉,灼烧般的痛感让他额角渗出冷汗。
他咬牙忍下,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丞相若要戏弄,大可直说。”
时岁盯着他,忽然俯身,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戏弄?”他轻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沈清让,你当真以为,这数月来的倾心交谈……是本相在戏弄你?”
两人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沈清让能清晰地看到时岁眼底的血丝,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尾,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惯用的熏香。
“那丞相想要什么?”沈清让嗓音沙哑,“十九将已伏诛,军饷案已平,沈家的冤屈……”
“我要你活着。”时岁骤然打断他,声音低沉得近乎嘶哑,“我要你好好活着,亲眼看着那些人付出代价,亲眼看着……”
他忽然顿住,折扇缓缓下滑,停在沈清让的心口:“亲眼看着,你欠我的债,到底该怎么还。”
沈清让呼吸微滞。
时岁却已直起身,折扇展开,遮住了半张脸:“军医说,你的寒毒已入心脉,若再不用大血调理,活不过来年冬天。”
沈清让沉默。
“为什么不用?”时岁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就这么想死?”
“不敢。”沈清让淡淡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想再欠丞相的。”
帐内寂静的落针可闻。
时岁盯着他,忽然低笑出声:“沈清让,你欠我的,早就还不清了。”
他转身走向帐外。
“好好养伤。”时岁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淹没,“十日后,回京。”
沈清让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了营帐内,缓缓攥紧了被角。
他当然知道时岁话里的意思。
十九将虽已伏诛,但朝堂上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军饷案牵扯的权贵、边关的兵权、甚至当年时岁口中时絮之死的真相……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了断。
而他,必须活着见证这一切。
第21章
时岁去了关押十九将的玉门关地牢。
赵阔被铁链悬吊在阴湿的墙角,眼上缠着的纱布早已渗出血渍。听到声音,他的肌肉骤然绷紧。
时岁轻哼着封陵小调,脚步不紧不慢,像是阎王索命。
他在牢门前站定,目光扫过两个囚徒。
赵阔身旁,昔日沈清让父亲最信任的军师刘文治正垂首而立。
“感觉怎么样?”时岁慢条斯理的坐在了狱卒搬来的太师椅上。
赵阔猛然抬头,纱布下的肌肉狰狞扭曲:“奸贼!你休要得意!”
“唉。”时岁展开折扇,扇面上的“勤于群臣”四个大字面向刘文治。
“认得这是什么字吗?刘军师。”
刘文治干裂的嘴唇微颤:“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