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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99)+番外

作者: 七十五一 阅读记录

苏涣闻言,紧绷的肩颈线条终于松缓下来。

可无人知晓,时岁心底正下着一场无声的雨。

沈清让啊沈清让, 你待我的情意, 究竟有几分真?

“王爷,”苏涣呈上奏章,适时打破沉默,“新政在封陵试行成效斐然,百姓交口称赞。”

自今上登基以来,大虞重文轻武成风。江南盐商买卖官员之事已成惯例,户部空的能跑马, 可世家大族的私库却堆得金银满溢。

时岁推行的新政, 正是要斩断这腐败的根源。

他接过奏折,随手翻了翻:“不错。等长云回来, 便在全国推行。”

苏涣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清禾公主在玄武国发动政变,已经登基为帝了。”

时岁手上动作一顿, 随即轻笑:“她倒是说到做到。”

“公主来信说,会遵守约定,百年内不犯大虞边境。”

“嗯。”时岁点点头,“聪明人。”

这三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聪明人最懂得权衡利弊。

也最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最欣赏的就是清禾这点,懂得在野心与理智间找到平衡。

“去备份厚礼。”时岁忽然吩咐,“把前朝那对龙凤玉佩送去,就当他……”瞥了眼腰间赝品,“贺她得偿所愿。”

苏涣领命而去。

时岁望向窗外,嫩绿的新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五月初六,时岁的生辰。

南疆战事又起,沈清让的归期一推再推。

一早边关便传来了捷报,恭定大将军再次率军大破南疆骑兵,想来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时岁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闻言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

“王爷?”苏涣小声提醒。

时岁这才回神:“本王知道了。”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将军要回来了。

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那个在他怀里温柔缱绻的将军,终于要回来了。

时岁忽然觉得,这漫长的等待,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随着军报来的,还有沈清让给他准备的生辰礼。

苏涣呈上一个檀木匣后,便识趣地退出了御书房。

时岁指尖微颤地打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份——

婚书?

这个认知让堂堂摄政王心尖猛地一颤,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他手忙脚乱地将案上奏折尽数扫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将婚书摊平放在桌上。

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愿聘汝为妻,白首不相离。”

落款处除了沈清让的签名,还有一道鲜红指印,像是把心头血都按了上去。

时岁眼眶发热,他有多久没见过沈清让了。

一百四十六天。

自沈清让出征那日起,他夜夜被噩梦纠缠。

有时是封陵城破那日的冲天火光,有时是阿姐最后落在他发间的温热掌心。

说来可笑……

堂堂摄政王,执掌生杀大权,却要夜夜蜷在沈清让的床榻间,抱着那人留下的旧袍,嗅着早已淡去的白芷香才能阖眼。

时岁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这是怎么了……

他清楚地知道那人的心意,玉门关外的相护,西郊军营的告白,都是作不得假的。

可每当夜深人静,总有毒蛇般的声音啃噬着他的理智:

——这样肮脏的自己,怎么配得上明月清辉般的沈清让?

反复的自我怀疑,反复的自我妥协。

时岁在自我厌弃与渴望中反复煎熬,几近疯魔。

他深吸一口气,将婚书仔细折好,重新放入檀木匣中。

指尖在“白首不离”四字上流连片刻,终是轻轻合上了匣盖。

无妨。

无妨……

新政在封陵的推行确实卓有成效,但因沈清让归期未定,时岁与苏涣几经商讨后,决定先在江南试行——这片买卖官员最为猖獗的土地。

这日早朝,时岁高坐摄政王位,冷眼睥睨着底下吵作一团的朝臣。

这些因江南世家而畏惧唇亡齿寒的官员们个个面红耳赤,唇枪舌剑间尽是“祖制不可违”“与民争利”的陈词滥调。

苏涣余光扫过时岁愈发阴沉的脸色,不由暗叹,不知从何时起,这位摄政王的穿衣举止竟越来越像沈清让。

今日连发冠都束得一丝不苟,月白锦袍上不见半点装饰,唯有腰间那枚赝品玉佩随着他叩击扶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殿内白芷香浓得几乎凝成实质,混着群臣的汗味,令人窒息。

“诸位爱卿说够了么?”时岁指节轻叩在案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