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哄,那不哄了(201)
锦聿竟听懂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小脸瞬间煞白一片,低了头不吭声,只是眼睛还是不可控制变红了。
陈怀衡看他哭了,却又把他拉到了身边坐下,他对他说:“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别哭了,她早晚会回来的。”
锦聿懵懵懂懂抬头看向他:“父皇,母亲真的会回来吗。”
陈怀衡只是近乎执拗地低喃着:“我不会放过她的。”
他死也会找到她。
他死也不会放过她。
锦聿被他说这话的神情吓到,吓到钻进了他那浑身都是酒气的怀中。
*
直到灵正十五年,出了一件不一样的事。
陈怀霖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自从太皇太后死后五年,他终于有动静了。
当初太皇太后身死之前给他留下了一个近乎毁灭性的真相,马上把那仁善的协王殿下摧毁得不像样。
他知道了真相,却没办法承受那个真相。
仁善的皇祖母是地狱来的恶鬼,而父皇死前本是将皇位传给他的。
他始终是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母亲绝望的眼神又排山倒海席来,多少次她入了梦,他都想要抓着她说,母妃,我没叫你失望的。他又梦见了父皇,和善的父皇一如往日看着他,他的那双大掌摸在他的额上,他唤着他的名字,用凄怆哀绝的声音说着:霖儿,霖儿......你才该是昭天子。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子陷父死,卵巢倾覆呢。
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执念,几年前,太皇太后死前在寿宁宫发生的事情就是陈怀霖放不下的执念。
纸上的苍生终究成了虚妄,当年读的那些圣人书反倒成了一把剑来刺向了他。
读的书越多,明白的道理越多,他的心就被蹂躏得越不成样子。
他已经意料自己的结局了,他知道自己的余生不可能安生了。
每日他都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终于,他选择自己走向结局。
即便知道是死路一条,他也该走向结局。
他勾结了一些曾经愿意站在身边的大臣,他拿着那张都已泛黄的诏书,他说,曾经立下陈怀衡为帝的那份诏书是伪诏。
近来朝中形势本就不大明朗,陈怀衡近几年越发可怖,阴晴不定,谁都知道他仍旧在为那个逃跑的妃嫔伤神,而陈怀霖在这个时候又拿出了一份先帝的诏书,他说那才是先帝的遗愿。
众人终于回想了十几年前的情形,依稀记得,陈怀霖确实才是仁宗最器重喜爱的孩子不错,而那个时候的陈怀霖也确实是人心所向。
一时之间,陈怀霖拿着那诏书竟还真的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后来史书上记载,将这件事称为灵正帝即位期间发生的“矫诏事变”。
当然,最后的结局自然是陈怀衡胜出。
毕竟,他从太皇太后死的那一天起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他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陈怀霖。
他也知道,陈怀霖迟早有一天会要发动政变。
有了预料之后,一切的事情就都好应对了。
陈怀衡轻松应对了这场事变,他说,他手上的那份才是伪诏,他说,陈怀霖其心不轨,其罪当诛。
最后,凭借这一句话就将陈怀霖压入了大牢。
可陈怀霖早已经到了死也甘之如饴的地步,他竟松了一口气,落到这样的下场,他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结局如何他不管了,他只要拿着父皇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做了这件事就够了,史书上留下了这一笔,便会有人无端地一直揣测,去揣测当年的真相,究竟谁才真的昭天子?而当年的真相若是能被揣测出一点,他死也无撼了。
陈怀衡去牢房寻了陈怀霖一回。
兄弟二人再见,如今却是这样的局面,他们一时之间相顾无言,只是隔着狱牢的栏杆相视许久。
最后是陈怀霖先开的口,他竟笑,他说:“父皇选的是我。”
这件事他们之间应当心知肚明。
陈怀衡也笑,只是现在,他的笑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可怖,他嘴角挂着一抹似明似暗的弧度,道:“父皇选谁不重要,从她选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若论聪明,若论读书,若论处理政务,十岁的陈怀衡凭什么就一定比不过陈怀霖,只在那种时候,聪慧是不顶用的。
可陈怀霖显然没有意识到那一点,他也没有意识到,大昭真正能做主的人并非是躺在龙塌上奄奄一息的帝王,而是那冷酷无情的妇人。
从太皇太后选他的那一刻起,陈怀霖就输了,与此同时,太皇太后也输了。
陈怀霖脸上的笑褪下去了一些,他说:“可父皇选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