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锦(88)
阿珩笑了一声:“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保护您的卫士,自然也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次日清晨,自成果然来此接阿珩。
阿珩身着轻甲军服,身姿俊逸,早已不是数月前的狸猫状。经过孟兴毫不怜香惜玉的打磨锻炼后,阿珩已从莽撞的竹笋长成了挺拔的竹子。
自成走过去摸阿珩的头:“你又长高了。在这里长得好快。”
阿珩笑道:“不仅长得高,我也长很壮。现在要是让我再和你比试,我一定不会输。”兄妹俩想到初遇时的比试,不禁都笑了。
“我早输了。”自成笑着说了一句,回身两匹马就已被牵过来,也不知阿珩听没听到。
可是自成好像并不急着回家,他兄妹二人牵着马从营地出来,在坡地上走了一阵。阿珩问:“我们该上马,骑马更快。”
自成停住马儿,道:“天还早,不如我们走一走吧。”
阿珩听了,轻轻一笑,点点头。
二人并行在一起,却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自成终于开口问阿珩:“阿珩,你知道月离吗?”
阿珩背着手,似乎没想到自成会问这个问题。她的嘴动了动,扯出一个淡然如风的笑:“知道。”
自成紧绷着,他知道阿珩不会向他说谎。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他看透了阿珩的笑容,好似有一个很重的包袱压在胸口,千万思绪不知从何说起,只轻轻“呵”了一声。
她说知道,那她必然也已经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可她现在,恰恰就待在老虎的爪子旁边。一旦阿珩暴露,那么将军府藏匿齐国阴西侯之后的九族大罪,以及阿珩假名充兵的大罪,个个都逃不掉。
在自成看来,他求元帅把阿珩从梁安骏手里挖出来,是一次性操作。他原本想着元帅听过阿珩的情况,会把阿珩遣送回家去。可元帅不仅没有,他还把她留在身边。
更何况,阿珩的动机似乎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单纯。
自打上次战败后,元帅就将自成拒之于千里之外。自成接触不到元帅核心的秘密,无法探知元帅的心理。此刻阿珩待在元帅的周围不知目的,自成游离在元帅的门外胆战心惊。
他无法张嘴去向阿珩预警未来的危险,此刻他满心想着如何让阿珩远离这些复杂的纷争,所以他必须明白阿珩的立场。
“那你应该回家去。”自成憋了半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珩牵着马儿往前走几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转身盯着自成,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只能告诉你,我并非蹈于刀刃之上。”
自成愣住了。
现在的阿珩站在他眼前,似乎什么都没变,可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短短四个月,她成长得好快,快到自成感觉从前她的那些天真、那些懵懂,都是假象。
或许不是假象,或许阿珩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不谙世事,或许从前有些事,她只是懒于表现出来。
又或许,她在利用他。
“大哥——”她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今日她用一种很轻柔的语气叫他,“我想用我的力量去改变周围的世界,去获得一个相对较好的结局。至少,不要连累你们。”
她的声音是随着风飘过来,好似一缕低沉的胡笳之音。她的语气很冷静,连带着眼神中都好似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深沉。
半晌,自成才像是通了经脉一般反应过来,他的语气变得急躁:“你知道什么是不是?!你参与进去了是不是!”
自成敏锐感觉到元帅在密谋些什么,但他久不在核心中,所以什么都猜不出来。可阿珩一直跟在元帅身边,也许她知道了——可是,她到底是要参与这个计划,还是破坏这个计划?
自成的疑虑太多,语气已显得有些疯狂:“你通过我了解九思营的事,然后又故意潜伏进军营,让我不得不将你的事情报告给孟元帅,并引起他的注意。有我做保,你才能安然侍奉在元帅周围!或许,或许你背后还有一个人,甚至一个组织?”
自成气疯了:“阿珩!阿珩!——你不是蹈于刀刃上,你完全踩在火药上!”
阿珩低头垂眼听着,却不发一言。
过了好一会,自成才平静下来,他向阿珩要一个真相:“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替西林王做事?你这一身功夫,显然不是你母亲教授——我早该意识到,但我疏忽了。”
阿珩道:“我是在为我自己做事。”
不否认其实也是一种肯定的答案。自成的脚下忽然滑了一下,他不知阿珩参与进去有多深,亦不知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唯有任自己滑倒,坐在坡上呆看遥远的云。
阿珩上了马,又随手将一颗草芽儿叼在嘴里。她依然云淡风轻,乍一看还是痴痴呆呆的。她幽幽道:“大哥,许久许久之前,我们初见时,我记得你曾说过,我们的命运早已拴在一起。现在,不管真相是什么,你都没有别的选择了——上马吧,我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