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190)
温叔让一早备好了陈京观上次回家时点好的饭菜,因为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到家,便一直用蒸屉温着,就为了让陈京观进门就吃到一口热饭。
“我回来。”
陈京观立在府院门口,温叔让手上还沾着面粉,由着下人为自己理好衣服,出门去寻他。
“今日怎么就你一个?那两个小的呢?”
“他们今日有事来不了了,我走时给他们带些回去。”
温叔让不再多说,招呼陈京观往正厅走。
“是为了东亭的事?”
温叔让不动声色,陈京观轻轻点头道:“有一部分原因。今早萧霖给我来了信,他没有夺我的兵权,却也没有明确的旨意。”
“他还是如以前一样。”
温叔让笑着应,“那你是何打算?”
陈京观摇头,“没想好,我想等北梁的动作。”
温叔让抿着嘴没说话,二人在席间坐定后下人们便开始上菜,陈京观选了三道让人原封不动端了下去,说是拿回家给弟弟妹妹。
温叔让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人,自己弓着腰给陈京观添菜。
“您不必做这些,我已经很久没有遵着礼数吃饭了。”
温叔让的筷子停在半空,最后还是将那片鱼肉放在了陈京观的碟子里。
“鱼肉明目,多吃些。”
陈京观点头,用筷子一点点挑着鱼刺。
平日回家陈京观总会带上平芜,他话多,温叔让也喜欢他,有他在的时候总不至于冷场,两个人看起来竟比与陈京观还亲热些。
今日这饭桌上只留下了他二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抬起头。
“那个……”
两个人同时开口,温叔让笑了一声让陈京观先说。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温叔让点头,陈京观就继续问:“当日北梁灭东亭,您算是亲历者,对于这其中的隐秘,您知道多少?”
温叔让顿了一下,“你是想问我,南魏与东亭是何关系?”
陈京观轻“嗯”一声。
“当时北梁铁骑由禹州直入东亭,陆晁的昌安营势不可挡,只凭东亭那些靠异术谋定天下的人,本就没多少胜算。如果只说是南魏没有派兵援助,那东亭倒也不至于与我们结仇生恨,可南魏最后那招釜底抽薪,给了东亭最后一击。”
陈京观倏忽间抬眸,温叔让轻叹一声,“萧霖以南魏助战为由,请求北梁交出藏在南魏境内的所有密探。”
“所以,南魏不光是见死不救,实际上更是用东亭的死,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温叔让点头默认了陈京观的话,“当时你父亲所做行为,更深一层的目的便在此。他的死不仅让南魏定纷止争,更是解决了北梁的威胁。”
“可北梁为何会答应?要说元衡那些年在南魏安插谍子必定花费了不少心血,他断不会轻易放弃。”
温叔让笑而不语,他摇着头给陈京观倒了一杯茶,然后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起起伏伏。
“这也是元衡的厉害之处,他懂得见好就收。他心里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明确,那时的他要一举拿下东亭,除此以外的牺牲,在所不惜。”
陈京观回想起那日在赋阳宫看到的元衡。
阴暗的宫殿唯有窗棂透过一丝光亮,那光亮不足以让陈京观看清元衡,可元衡却凭着这细微的动作看透了陈京观。
其实当陈京观试图看清元衡时,他就已经输了。他对元衡的好奇心,便是元衡能够拿捏他的原因。
如此想来,林均许和陆晁能在北梁朝堂屹立多年,陈京观心中生出无尽的佩服。他与陆晁有过点头之交,与林均许倒还没有正式见过面,陈京观突然觉得有必要与二人一叙。
“有件事,我觉得你也该知道。”
温叔让继续说,“如今的东亭皇帝姚康,当日其实被北梁军队抓住了,与其他东亭皇族一齐被关押在遥州。可俘虏营在转移的前一夜突遇大火,那火烧了一天一夜,等北梁皇帝派人前往时,那地方只剩下层叠的人影,粘连在一起。”
“他是如何逃脱的?”
温叔让笑着摇头,缓缓端起茶杯,任由热气蒸腾他的眉眼。
“从此处入手,或许你就能知道他背后是谁了。”
“对了,”温叔让话锋一转,“贺福愿你可以用,但务必当心,他背后是崇宁。”
“您如何知?”
陈京观侧目望着温叔让,眼前人笑而不语,他叫来下人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自己则单手端着茶杯斜靠在椅背上。
“孙儿这些日来心中常怀疑问,今日您既已挑明,那我不妨将心事一吐为快。”
陈京观见温叔让不答,向周围守着的人使了使眼色,屋内唯余二人时他再次开口,“您这许多年蛰守崇州,当真只是闲散过活?您对东亭复国一事当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又或者,你也在等着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