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438)
“他如果过来,你会杀了他吗?”
晏离鸿保持手握缰绳的动作没有动,嘴角却微微抽搐,“那你会杀了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你?”
“那我为什么要杀他。”
腹部的尖锐刺痛消失了,晏离鸿的黑衣遮盖住了那丝丝血迹,他没有回头,任由身后的人用额头靠在了他的背上。
“我以为我们会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在没见到你之前我每晚都会自言自语,我特别希望你能听见,然后说我蠢,说我天真,朝我笑。”
正午的阳光突然出现,晏离鸿闭上了眼。
“可为什么我见到你了,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有两年了吧,我们都重逢小两年了,我却还不知道你过去在陆家过得怎么样。”
“他们对我很好,”晏离鸿开口,“是我对不起他们。”
背后的人沉默了,他听到她哭了,哽咽中参杂着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啊……”
“那也是我的家。”
“可那场大火毁了我一个就够了,你的翅膀只是沾了灰,陆晁会给你再次展翅的机会。”
晏离鸿的嗓子也哑了,只能听到他小声嘀咕,依稀只能辨认出几个字,“我怎么配的?”
“你可是孟遥鹤啊。”
“你不也是孟郁妍吗?”
第173章
背后的衣襟被泪水打湿, 风一吹晏离鸿觉得那片冰冷冷进骨髓。霜栽被人戳破了脆弱,索性将整个人贴在哥哥身上。
她小时候就喜欢这样靠着晏离鸿。
那时候晏离鸿好像还比现在壮实些,他带着她骑马, 说她是娇花牵不住烈马。霜栽偏偏选了马场里最高大的, 不出意外摔在了地上, 等晏离鸿将她背回去的她已经昏死在了少年的肩头。
那天夜里孟知参发了好大的脾气, 责怪晏离鸿为什么非要带着霜栽去和一群小子赛马, 让霜栽没有一点娉婷模样,他让晏离鸿跪在院子里思过,晏离鸿不觉得自己错了, 可他还是心疼缩成一团的妹妹。
“哥, 你吃吗?”
霜栽的小手攥着一块糖糕,内陷的红豆沿着她的虎口流出,晏离鸿眼含笑意微微张嘴,霜栽就一点一点把手里的东西喂给他。
下午的时候她被扭伤了腰,晚上他就被父亲的棍子打青了后背, 罚他三天不得饮食。
“疼吗?”
霜栽直着腰与晏离鸿并排坐着, 一整夜都没变过姿势的晏离鸿侧了侧身,让妹妹能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下次不许逞强, 你还真是一点也禁不住刺激。想骑马我带你骑,再不行你找清晓和景豫, 我们好歹能给你做个垫背。”
“就是因为你们都行,我才要一个人骑。”
霜栽小嘴嘟着,晏离鸿扭头看着她笑, “没说你不行,再长大些,我从西芥给你买最漂亮的马。”
“真的?”霜栽眼睛亮亮的, 却很快如流星坠落,“父亲不让我再去马场了,他甚至说不让我再出门,是母亲求了他,他才松了口。”
晏离鸿没有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佝偻着背将霜栽搂进了怀里。
他其实看不惯孟知参这幅长者为尊的样子,就好像他是父亲,他就永远是正确的,是不容忤逆和置喙的。
晏离鸿觉得不对,父亲应该是一片广阔的天,能够容纳孩子自由的飞翔,而不是做孩子的囚笼。
后来晏离鸿真的飞出了那片名叫孟知参的禁锢,他在陆晁那片天里找了他想要的父爱,却又无时无刻不告诫自己,那不是他的。
那天在孟府院子里看过的星空,是晏离鸿和霜栽最后有关家的回忆,再后来,他们看到的还是同一片星空,身边却空无一人。
晏离鸿感觉背后的人停止了哭泣,就安安静静抱着自己,她的身子小小的,软软的,像还没长大一样。
“你去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他也变得不一样了,可还是像我记忆里那个二哥。”
晏离鸿笑了笑,二哥。
“你为什么要回去找他?”
“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霜栽感觉到眼前的人后背突然绷紧,细微地抽动隔着那层布料如涟漪一般由她的额头传到心底。
“原回去找他吧。江阮没让你沾那些脏事,你和他把话说清楚,他性子软,不会难为你。”
晏离鸿也是后来才知道,江阮把自己辛辛苦苦从姚康手里抢来的泯川楼给霜栽,是为了让她待在权力中心,却又将她隔绝在杀戮之外。
他一开始也不明白江阮的逻辑,可江阮对霜栽所做的一切都比他这个哥哥做得要好,所以即使晏离鸿怪过江阮不择手段,怪过他心狠手辣,却还是心甘情愿将自己化作他的刀柄,去斩断一切伤害过霜栽或可能伤害霜栽的人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