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461)

“可你是陆栖川，你没输过。”

陆栖野喉咙里堵塞着悒郁的气息，他望着眼前了无生气的人只觉得心痛，从前无论多少形容意气风发的词都不足以描绘的人，从今往后要过一眼看到头的人生。

那一刻什么军队，什么功名，什么荣誉，陆栖野统统不想要了，他只想把从前的陆栖川拉回来，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陆栖川的生命在流逝，一点点从他手里溜走。

用昌安营吊住陆栖川活下去的希望，这是那时的陆栖野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可如今看来，陆栖川走的是死局。

“没有昌安营，没有兄弟们口口声声的小将军，他甚至活不到再次披甲执锐的那天。”

林朝槿摆脱开林含晚的手，缓步朝陆栖野走过来。她看上去更加清瘦，整个人在宽大的衣袍里晃荡，她其实也不过二十四，可丧夫之痛带走了她为数不多的青春，陆栖野没敢抬头看她。

陆栖野知道林朝槿说的都对，而且她奔袭百里去救陆栖川，算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临了却望着爱了一辈子的人死在自己怀里，她的痛不比任何人少。

陆栖野对她说不出重话，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自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他性子倔，远没有看上去那般通情达理，旁人都说他是公子如玉，可你知道的，他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林朝槿身上带着中药味，陆栖野不知道是因为她照顾陆栖川时日久了沾染上的，还是她自己亏了身子需要进补，他小心翼翼抬眼看了林朝槿一眼，林朝槿笑着回望他。

“你要非说怪，那也是怪我，明明元煜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可我偏偏少算了一点。他怎么会放我们离开，兔死狗烹才是他要的结局。”

陆栖野喉咙不知被什么堵住，听到林朝槿这番话后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可所有安慰都显得无足轻重，最后他弯腰抱了抱林朝槿，“嫂子，我们都没错，哥也没错。”

林朝槿被陆栖野的动作一怔，笑着回道：“对，这就是他的命，这就是我们的命。”

陆栖野放开林朝槿，话说开后两个人都红了眼眶，可彼此因为陆栖川而产生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他望着眼前的人，犹豫片刻后问：“可你杀了元煜，皇上没说什么？他若是要降罪林家，我可以拿军功去换。”

林朝槿不知是被陆栖野尚存的孩子气逗乐了，还是因为她觉得连家里最恣意的少年都被朝堂禁锢而感到无奈，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们家如今也是在宫里有人了。”

陆栖野望着院子另一头的林含晚，他听得出林朝槿说的是句玩笑话，可他还是从心底生出些似是而非的感慨。

“好了不逗你了，”林朝槿正了正神色，“我走前元焕托人递了话，元煜的行踪就是他告诉我的。那时候由我出面替他解决自己的胞弟，于他而言是最合理的说辞。”

“事后他给栖川追封了一等公，不过，”陆栖野瞧见林朝槿微微挑眉，“活着的时候得不到，死了再来弥补，我却也只能跪谢他的恩德。再怎么说，他都成了我妹夫。”

陆栖野抿了抿嘴不再说话，倒是林朝槿勉强挂着笑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往屋里带，“听父亲的话，去给你哥上柱香，告诉他咱们赢了。”

陆栖野乖乖应了声好，两个人并肩朝正堂走，方荔瞧见陆栖野又红了眼眶，陆晁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安慰道：“都回来了，没事了。”

“小姐！老爷叫您回去一趟呢！”

突然门外一阵高喊，一个小厮连滚带跑地进了院，林朝槿回头，见他跪在自己面前作揖，又上前朝林含晚行礼，嘴上念叨一句“淑妃娘娘安”。

“可是父亲有事？”

可能是看到陆栖野也望着自己，小厮有些为难，一旁的林含晚眉眼一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林含章的事？”

小厮点了点头，声音越发犹豫，“少爷没了。”

林朝槿几乎一瞬看向林含晚，可林含晚自始至终没变过颜色，她沉默地朝小厮点头，招呼他先回去，她们随后就到。

“他是何时送回来的？”

“半个月前。你的人送回来的你不知道？”

林含晚还是一点就着的脾气，她倒也不是怪陆栖野，她怪不了任何人，可听到林含章死了，她还是下意识觉得晕眩，正如他们呱呱坠地呼吸第一口空气时的感觉。而陆栖野率先开口，她便顺势迁怒于他，话说出来却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含晚，”林朝槿小声呵斥林含晚，却也松开了陆栖野的衣袖，望着他道，“今日恐怕不能给你亲手做一碗阳春面了，等事情处理好了我再来给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