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460)

“北梁来信，林含章死了。”

第183章

拿下朔州， 送走了江阮，陆栖野马不停蹄地带着遥州卫军赶回了澄州。

他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茫然还是庆幸，抑或二者都有。只是无论哪种情绪都不该出现在此刻， 他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 于是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打了胜仗回去的陆栖川。

可推门进去， 目及之处白绫素素， 陆府上下如同一口巨大棺材， 埋葬了陆栖川，少年时的陆栖野和他同葬。

陆栖野的呆滞只维持了几秒钟，他看到正堂的漆木牌位洁净如新， 林朝槿身边站着久不回家的林含晚， 她搀着姐姐立在堂中。不过几日未见，赋阳宫已经洗净了她的少女心气。

“为什么瞒我？”

犹如蚊蚁般的声音在陆府上空飘荡，方荔那双打败了岁月的眼睛终究被泪水沁成红桃，她刚想开口，陆晁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先来给你哥上香。”

陆栖野执拗地要寻个答案， 他就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屋里的人， 那些强颜欢笑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表露着最真实的情绪。

“所以是元煜？哥那次出门就没能再回来？那就是快两个月了， ”陆栖野语无伦次，双眼怔怔望着地面， “你们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为什么啊？”

“小野。”

林朝槿开口，语气一如往常般柔和似水， 她唤陆栖野的小名时微微发颤。陆栖野不敢看她，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像极了陆栖川，这是他拼命装出来的， 却也快要了林朝槿的命。

“那时候事急从权，你如果贸然带兵回来支援，江阮可能会坏了你们的所有计划，你们所做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我做不到看着他白死。”

说完，林朝槿感觉扶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度，林含晚用右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就像自己小时候安抚她一样。

“可那是我哥啊，”陆栖野终究没忍住眼泪，他嘴里的苦涩逼出了他眼眶里的洪水，他缓步走进院里，“是我害了他。”

“不是的。”

林朝槿下意识反驳，可陆栖野的苦笑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知道他撑不了，我明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应该握着兵权的，我当时不该犹豫的。”

陆栖野也不知道自己不该犹豫的是什么，或许是元焕让他出兵南魏，或许是元焕问他甘不甘心，又或者是无数个他想要却没敢伸手的时刻。

那时的他觉得那些都是哥哥的东西，他不该要，可最后陆栖川把一切都留给他。

陆栖野不是没想过没了兄长自己要怎么办，陆栖川从小跟着陆晁出门打仗，不是没有受伤回来的时候，那时候陆栖野提心吊胆地和方荔一起在家里等着，他只恨自己太小，没办法和父兄一起去。

后来陆栖川被元煜重伤，陆栖野看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哥哥，他想了很久如果是自己躺在这里，陆栖川会不会去找元家人报仇。他觉得不会，哥哥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做赌注，可他也一定不会和此时的自己一样无动于衷。

陆栖野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能做什么。他第一次如此痛恨陆家的荣耀，如此痛恨自己的软弱，这让他没办法像江阮一样做个亡命徒。

“小野，过来。”

陆栖川醒来的时候陆栖野在一旁发呆，他听到哥哥的声音后立刻趴到了床边，“哥，你还疼吗？”

陆栖川笑着摇头，可每动一下他就不自觉皱眉。陆栖野感觉有什么东西碎在了他的胸口。

“昌安营现在是你在管？”

陆栖野点了点头，取下腰间的军牌递给陆栖川。床榻上的人久不进食，那双手抬起来的时候只粘连着一星半点皮肉，那可是从前拿到刀的手。

陆栖川摸着军牌上的纹路，他刚醒来其实没有多少力气，可军牌放到他手上了，他就不想轻易松开。过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陆栖川就靠着林朝槿和昌安营这两个名字活。

“挺好的，我也能做做陆家小爷了。”

陆栖川打趣着将军牌塞回陆栖野手里，可双手碰触的瞬间，陆栖野握到的不只有军牌的冰凉。

陆栖川不再说话，仿佛又陷入新一轮梦魇，陆栖野知道他没睡，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如今这副残破的躯壳和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哥，”陆栖野起身，第一次用俯视的视角看着哥哥，“我把军牌还给你，你还敢接吗？”

被子里的人瑟缩着颤动了一下，陆栖野没有听到回应，陆栖川背对着他什么也没说。

“以后你坐晏离鸿的位置，做我的军师，我做你的刀，指哪打哪。”

陆栖野听到陆栖川笑了一声，很干涩却又轻巧的笑声，“我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