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465)
“没吃饱吧。”
林含章勉强地笑了笑,眼神聚焦在梅椿手里的面上。那是他最喜欢的烩面,梅椿还在上面加了一颗荷包蛋。
林含章伸手接过来,面条入口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烫,林含章哭了。
“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林含章点头,大口吃着碗里的面,慢慢地胸口的异样惹得他不禁皱眉,梅椿扭过头不再看他,泪水从眼角滑落。
“母亲,如果野哥没回来,我会死吗?”
梅椿没有回答林含章,她也说不上林均许为什么又留了林含章两个月,他也在等吗?只是如果陆栖野回不来,林含章不过是又多背了一条人命,他更活不了了。
可林均许还是让林含章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家里过了两个月,一家三口一日三餐都在一起,有时林含章睡觉前还能看到林均许的身影从窗外闪过。
最后林含章没有等到梅椿的回答,他手里的碗悄然落地,飞溅起的汤汁落在了梅椿的裙摆上,紧接着林含章倒在她身边。
林均许说过,这辈子能要林含章命的人只有梅椿。
如果梅椿硬要留下林含章,林均许会辞官,会像苏晋一样隐姓埋名带着家人离开北梁。他做了北梁一辈子的忠臣,可凭心而论对于三个孩子来说,他这个父亲做的远远不够。
只是梅椿又何尝不知道林均许的心思,同床共枕十余年,这个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男人在家总是沉默寡言,渐渐梅椿生出了与他的默契,知道了林均许心里的隐忍和永远欠缺一点的勇气。
梅椿是把林含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有她可以要了林含章的命,也只有她要了林含章的命,元焕才挑不出林家的错处。
到最后,当真是谁都逃不过人心。
第185章
陈京观将手里的信打开, 摊开放在桌上,他甚至能想到陆栖野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情态。
“你别说,他越来越像你了, 无论是说话的口吻, 待人接物的方式, 以及悲天悯人的性格。”
苏清晓瞥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在一旁打趣道, 陈京观却摇了摇头,“他的悲悯是骨子里,要不也不会轻易信了我一个草莽。追根溯源, 那是陆将军和方夫人给他的, 与我无关。”
苏清晓不愿与陈京观争辩,只看他将信收好放在了匣子里。
“他之后的日子不好过,”苏清晓继续道,“北梁朝堂上已经没有能护着他的人了。他和元焕想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得靠他自己去趟。”
“他不需要人护, 他是陆栖野。”
东亭又一次覆灭, 元焕本着斩草除根的意思彻查东亭旧族,凡是能确定祖上来自东亭的, 皆不可留在北梁的地界,于是一大波流民集中在遥景平原和崇州。苏清晓问过萧祺栩的意思, 小皇帝倒是很圆滑地说了一句“天下臣民,愿臣服者,皆是民。”
只是南魏毕竟也在过去几年受到了重创, 户籍登记又刚开始实行,一旦放任流民泛滥,暴乱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这一仗是打胜了, 可胜利的究竟是谁,没有答案。
陆栖野回朝后正式接任昌安营,陆晁告老还乡,彻底搬离澄州回到了平州旧宅。在平芜这封信送来的同时,林均许的谢表也递到了元焕面前。
林含章死了,林含晚入了宫,林朝槿的槿栖堂成了全北梁最大的书院,颇有当初苏晋的势头,林均许顺势做出了退隐的决定。
那日林均许将儿子葬在林家墓园,顺道去苏晋的坟上陪他喝了一壶酒。林均许笑着问地里的枯骨,如今下面该是人满为患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吗?苏晋自然给不了他回应,林均许却给了自己答案。
当他呈交谢表后出了赋阳宫,林均许突然觉得眼前的光景是这般美好,为官二十载,日日夜夜为这宫里的人劳心劳力,他却没有站在这样的视角下从赋阳宫去看世界。
高处不胜寒,这话一点也不假。北梁的三月春寒料峭,林均许的衣袍随风飞扬,可他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然后他离开里大殿,去到了林含晚的宫里。
元焕的后宫比他父亲还要冷清,只有一个林含晚。虽说她没有正式过门,可毕竟进了宫,也不能再随便出去了,林均许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一只小猫在池塘边发呆。
“晚儿,这儿风大,不比家里。”
林含晚抬头看到林均许笑着朝她走来,林含晚将怀里的小东西交给身边的宫女,示意跟着自己的人退下。
“您今日来,是请辞?”
林均许点了点头,“辜负了你的心意,终究是我年岁已高,没力气了。”
林含晚没说话,走过去站在林均许面前一言不发,她没有抬头与父亲对视,只怔怔望着林均许胸口的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