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466)
“我也是有私心的,”林含晚突然开口,“姐姐嫁得那般好,我也只有入了宫才能与她相媲美。”
林均许没有再斥责林含晚,只是缓缓点点头说了句“我明白”,而他的手悬在林含晚的头顶许久,落下去的时候摸到了满头珠翠。
“父亲,”林含晚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们不要走好不好,就待在澄州陪我。我会和元焕说情,常回家看你们的。”
林含晚没有等到林均许的回答,回应她的是林均许纵使年华老去,却依旧宽实的臂膀。这一次他避开了林含晚头上的发饰,用手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发。
“不走,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和姐姐都在家等你。”
林均许感觉到怀里软软的身体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些,突然一阵鼻酸,“我辞了官,这前朝你就少了依仗,索性朝槿如今门生众多,北梁正是用人之际,她会在一旁照应你的。”
“我不要人照应,等明年我封了皇后,我会护着姐姐。”
“傻孩子,”林均许轻笑一声,“你以为你陆娘娘为何能稳坐后位?前朝后宫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如今我离开,是为了不让含章的事情影响到你,可我一走,那些眼巴巴想把姑娘送进宫里的人便都会凑上来。元焕不是个风流的,可这后宫,从来不是靠爱就能活得下去的。”
林含晚松开林均许,朝后退了一步,她红着眼睛看上去楚楚动人,林均许眼神温和,微微弯腰望她。
“所以父亲还是在替我们收拾烂摊子,”林含晚小声嘟囔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们姐弟俩,对不起母亲当初十月怀胎,也对不起父亲的良苦用心。”
“可我也不是个好父亲,”林均许话还没说完,林含晚就想上来打断他,他摆了摆手,神情恍惚道,“当初朝槿的母亲去世,我终日沉浸在丧妻的痛苦中难以自拔,我却从未想过这小小的姑娘又是如何一个人挨过了那些夜晚。后来你母亲自愿从老家来照顾朝槿,我心里只有感恩,我原打算终身不再娶,可到最后还是没能抵过风言风语,就那样让你母亲草草嫁给了我。再后来,你们俩出生了。”
林均许脸上笑意更浓,他招了招手让林含晚过来,父女俩依偎着看天边的圆日落幕。
“你姐姐那般聪明,怎么会没发现你的小心思?可你母亲对她那般好,你若是不嫉妒她,她倒是要愧疚了。你每日姐姐长姐姐短,实际上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乐趣。只是朝槿和我一样,都不会说话。”
“您还不会说话?”
林含晚打趣着,林均许用指尖刮了刮她的鼻梁,父女俩乐成一片。
“你母亲也常说我呢,明明在那朝堂上我从未输过,可面对你们三个小的,我总是要迟钝些。”林均许说到这,不自觉叹了口气,“其实含章那般行事,也不过是想让我夸他两句,跟着晏离鸿去做叛军,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引起我注意的方式。你们走到今日,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林含晚侧头看了林均许一眼,没说话,只是将脑袋轻轻靠在父亲肩头。
“人生的路看似有很多条,可走过去了才发现别无选择。只因为我们过去的每一步都算数,不能悔棋,不能和局,就只能蒙头往下走。所以含晚,人可以要强,可以从心去做任何事,前提是你要有接受一切结局的勇气。”
林含晚的脑袋在林均许的衣服上蹭了蹭,林均许笑眯眯地望着怀里的女儿。
今日离开赋阳宫,以后再来的时候他就不是臣子了,他只有一个名头,皇后林含晚的父亲。
……
一个月后,四月草长莺飞。今年的春狩因为要大办而延期了半个月,萧祺栩还抽空亲自去盛州检阅了一次。
想当初他跟着苏清晓踏进盛州行宫时,他还在萧祺枫面前大放厥词,最后苏清晓训斥了他,替他紧了紧快要松掉的束缚。
其实从那之后苏清晓再也没有对萧祺栩说过重话,这其中缘由复杂,萧祺栩自己聪明又敏锐是一方面,苏清晓觉得南魏应该出一个靠自己顶天立地的皇帝又是另一方面。
人终究会犯错,有些错会要命,有些错却会让人长进。苏清晓希望萧祺栩做一个勇敢的人,首先就是不怕犯错。
与其说苏清晓是萧祺栩这批野马的缰绳,不如说他是萧祺栩的马掌钉,陪他受伤,陪他驰骋,替他挡住致命的伤害,却放任杂草和荆棘划伤他的皮肤。
“师父!”
萧祺栩挥手推脱掉了跟着自己的内侍,兴奋地朝苏清晓跑过来,“您瞧瞧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速速托人去办。还有一个礼拜,到时候席将军就要带着军队来巡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