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69)
江阮的话说得风轻云淡,可他那种无所谓的语气,叫陈京观听着就反感万分。
“若照你这么说,那我要你江掌柜做甚?酒是我自己喝的,人是我要娶的,仗还是我要打的,江掌柜要讨得这份功劳未免太容易了些。”
陈京观说着,却不禁思索起江阮最后那句话的含义,而江阮也不与他辩驳,笑着接受了他的讽刺。
只是等二人快到马厩的时候,隐约在暗处看到了刚才从帐子里跑出去的身影,她似乎在踌躇,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浑然不见了初逢时的威风凛凛。
“别吉这是有话要与某人说?那恐怕江某在此多有不便,你们聊,我去赏月。”
江阮见状先开腔,他嘴上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陈京观闻言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等着江阮走远了才对沁格说:“今日之事,我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别吉自可放心。”
陈京观说完抿了抿嘴,见眼前的人依旧无言,他正思虑着还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沁格缓缓开口。
“少将军,拒绝了阿布?”
眼前的人站在马厩乌篷的遮盖下,陈京观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仅凭这短短几个字,他有些摸不清沁格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不会拒绝?”
闻言,沁格点点头,半晌未动也再未开口,而陈京观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过他正好有一肚子疑问,索性打算就在这问清楚。
“莫非别吉愿意将自己就这般嫁出去,换一个西芥与我的盟约?
陈京观的话说得直白,他见识过沁格的性子,他不觉得此刻再说些好听的话会有用,倒不如直接与她挑明事实,好让彼此都看透这桩婚事的底色。
只是陈京观的话说完,便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体一怔,随后就是一声轻笑。
“我自然不愿意。可我愿不愿意,重要吗?”
此刻陈京观才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的人,他没想到她会果决地认命,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眉头微微皱起。
而沁格的这句话像是她对自己最后的宣告,她见陈京观不再说话,便想要从他身侧离开。
“重要。”
陈京观的回答掷地有声,这或许是他今晚说过最坚定的一句话,他不知沁格为何会应,他的回答只是因为看到中午时分还如太阳一样明媚的人被慢慢消磨,他觉得惋惜。
“若婚姻大事你的意愿都不重要了,哪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陈京观知道自己的话沁格都听进去了,但此时眼前的人似乎已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黑暗里她握着拳头的手紧了紧,开口道:“于西芥女子而言,自己的意愿,是最无足轻重的。”
沁格说话时低着头,周身充斥着认命后的无力感,而她声音里细微的颤抖还是被陈京观捕捉到了。
“可你明明也觉得你父亲将你视作筹码,你就甘心如此蹉跎一生?”
陈京观对于眼前的人有些看不透了,她好像浑身下上都是别扭的,是矛盾的,她的爽朗是真的,她的怯懦也是真的。
“父亲是好意,少将军是好人,而我作为恪多部的别吉,若能用我的婚事换一个盟约,甚至还能换我一个自由,这不是于我而言最好的结局嘛?”
沁格说着,竟还轻轻发笑,陈京观抬眼看着她,此时在月色的映照下沁格镀了一层白霜,那双眼睛看上去了无生气。
“自由?你所谓的自由就是在四方天里囚禁余生,从此再也看不到西芥的蓝天白云,再也不能骑马驰骋,你当真觉得这是自由?”
陈京观今日听了太多次自由,可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看惯了旷野与无尽天,还愿意去做笼中鸟。
但是他的问题没有换来沁格的只言片语,他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不会将玄鸟豢养作金丝雀。
“所以这是权衡之后的结果吗?”陈京观的话说到此处带着无法言说的冷漠,见沁格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若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在乎吗?”
沁格听到这句话,不禁一颤。
喜欢,原来这世上有人论婚事时问得不是自己漂不漂亮,不是彼此登不登对,不是是否于夫家有所助力,而是喜欢,好轻易,却又好难得的字眼。
“少将军若是不喜欢我,那我们相敬如宾就好,我的乳母是南魏人,她同我说过南魏女子出嫁后的责任,我自当为少将军处理好内院琐事。至于其他的,”沁格顿了一下,“若少将军愿意,我也会做到妻子的本分。”
此刻的沁格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明明上一秒还在天上翱翔,下一秒就被囚在了笼中,明明自己在受着钻心的痛,却依旧要挂着笑脸祈求一份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