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越山河(20)
对很多人来说,哪怕三天都是难以忍受的,可关山她就这样活了整整三十年。
我是个浅薄的人,我的人生实在简单,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我只能在漫长的相处中用自己微弱的感官体会关山内心的痛苦。但哪怕是这样润物无声的领悟,其中浓稠到近乎凝固的悲恸情感也令我倍感痛心。
我抱着她,她在我的怀里啜泣,眼泪落下时发出的噼啪声仿佛一场小雨。蛋挞被我俩的动作吵醒,翻了个身,用双手抱住脑袋继续睡。
关山用手背擦去眼泪,再用干燥的指腹摩擦蛋挞的脑袋。小猫愉快地打着呼噜,睡得更香。
明明是如此平常的时刻,却让我也有了哭的冲动。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天是2027年的2月10日,越关山的三十岁生日。
我坐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聆听她过去的故事。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里的女孩是我的爱人。
她的讲述很平淡,仿佛那并非自己的经历,而只是一段从书上偷来的虚构故事。
可正是这份平淡,使我心酸,更令我胆寒。
这个世界太大,容下了太多的荒唐和残忍。当这些触目惊心的事情被身边人以轻松的口吻说出时,我的后背渐渐浸满了冷汗。
希望、绝望,陪伴、永别,一次次以为峰回路转,实则一次次阴差阳错地跌入更暗的深渊。
我和关山相遇在26岁,我不敢去细想过去的26年里,她走在那条泥泞的路上,有多少次萌生了放弃的念头。
又有多少次,越关山的命运会因为一个转念而天翻地覆。
26岁,因为游戏结识,在游戏里相爱,延续至今。对人类的寿命而言,这当然不算晚。但对我来说,却已错失太多。
我没能参与她的过去,更无法伸出援手。我只能站在时间的另一端,望着那个无助的孩子步步向我走来。
我们的缘分真的很浅,浅到只要有一分一毫的偏差我便会和关山的人生失之交臂,每一个如果的导向都将把她的名字推到千里之外,每一个可能都让我们成为永远不会相见的陌生人。
但幸好,在千千万万的平行宇宙里,我偏偏生活在和她相爱的这一支里。“如果”和“可能”都不过是虚假的设想,无法撼动现实的我们。
我拥有爱她的权利,过去,当下,未来,都是如此。
我是幸运的。
(边摸眼泪边写的,希望关山没发现。)
(天呐我最近真的好文艺好伤感,人到岁数了都这样吗?)
第9章 越关山的日记(5)
-2009年4月4日-
在医院醒来,记不清医生都说了什么。
身体变得很轻,但每动一下都很累。感觉自己像一只填了铁丝的布偶,四肢被钉死在木十字上,丝线的灵魂飘在上空。
心跳震耳欲聋,恐惧如巨兽吞噬胸膛。
窗外钟响,走廊雨落,万物如常。为什么这样难受?
突然被从病床拽起,隔壁床上男人呕出的脏东西险些沾上我的头发。
看见自己的脸映在玻璃上,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喷溅的血覆盖。
像是幻觉,但不敢再看第二眼。
如今想来,是个征兆。
…
从急救走出,又从急救进入。看见熟悉的可恨的发紫的脸横躺着从眼前穿行,送入生死的未知域。
从他人口中得知真相。一刹那就要变成孤儿。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知该哭谁,该笑谁。
枯坐一夜,在死亡中祈祷一场死亡。
未能如愿。
医生从里走出,我上前追问,得知他已安全。
这不公平
-2009年4月5日-
不愿听不愿看不愿想
唯有不接受,才不会痛
-2009年4月6日-
或许是仍然心存希冀,期盼着妈妈会从某个地方出现在我的眼前,带我离开。
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被抛弃。
-2009年4月7日-
姑姑回去了,病房里只剩我一个人。
仪器嘀嗒作响,他睡着了。
站在窗边,思考六楼是否足够和世界永别。
绿色的眼睛长在墙上,闪着光凝视我。
不敢再动。
只能活着。
-2009年4月8日-
该接受现实了。
隔壁床的阿姨总用可怜的眼神看我。我无力反驳。
短短一天,失去三位亲人,仅剩的一个则躺在面前。
努力逃避,不去想过去和未来,然而内心的厌恶不会作假。
我恨他,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这是我唯一的通路。
只有让他以为我们是同类,才能让他想起我和他的血缘。
才能让他放松警惕。
-2009年4月9日-
如何也梦不见妈妈,为什么?
就算你抛下了我,难道连一场梦都不愿施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