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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越山河(33)

作者: 易夕伊年 阅读记录

我觉得古怪,多问了一嘴。他不仅不烦我,反而按住我的肩膀,说我这段时间太辛苦,以后有人分担,家务事可以轻松点了。

我的心里莫名响起了警铃,飞速思考他这句话背后可能的含义。

其实逻辑很简单。他从来觉得家务是女人的事情,自己偶尔的插手不过是一种施舍。能给我分担家务的,当然也只有女人。

他要再娶了。

我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速,手脚也在以鲜血涌入心脏的速度变得冰凉。我的额头上出现了冷汗,它们隐藏在发缝里,好像一条隐蔽的紧箍咒。

并非因为这个“家庭”未知的关系和我的将来,只为那个即将踏进屋门的可怜女人。

村里不乏有人续娶,我三年级时的同桌就有个后妈。她很恨自己的后妈,因为后妈生了个弟弟,对她不好。她没上完四年级就辍学了,上次我路过她家门口,见她抱着两个娃娃,腰弓得像稻穗。

同样的事情或许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说不担心是假,可在我心中,另一件事的分量超过了它。

我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的结局不过两月有余,而她的苦难正是从踏进这扇门开始的。

囚禁、暴力、生育……不知道明天和拳脚哪一个先到来。痛苦就像那长在她腹中的一个个被称作“胎儿”的瘤子,敲骨吸髓,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摧成一张空荡的皮囊。

整整十三年的折磨,让她崩溃,乃至发疯。她没有选择,无法脱逃,所以只有用最极端的办法,才能完成最后的解脱。

我不想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一次。

我不想看到第二个妈妈走进这间屋子,像永无休止的循环。

可我能改变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到。

长在泥潭里的鱼,没有资格怜悯即将落入池沼的种子。

第14章 越关山的日记(8)

-2009年7月1日-

今日宜嫁娶。

没有大红花轿,也没有吹拉弹唱,一切朴素得像一场儿戏。

他借了一辆摩托车,早上走,傍晚回时车上多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去年过年时糊的红灯笼挂在门口,几块红布和喜字潦草地装饰房间,除此之外,也便没有什么了。

她很美。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皮肤是小麦色,眼睛很大很黑,眉毛很挑,嘴唇略厚,嘴角有一颗小痣,挺高挺瘦。

她先下车,笑着和站在门口的我打招呼。她的声音很好听,像银铃。

她也姓越,叫相逢。好听的名字。

她和妈妈不一样。妈妈的美是柔弱的,是无法在这片群山中生存下去的温室里的美。而她的美是扎根在土地里的,像长在山里的野花,风雨也无法弯折。

或许,她不会重蹈妈妈的覆辙。我一度这样希望。

我望着她的笑颜,望着这个主动选择踏进我身后屋子的女人,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和声音来面对她。

她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吗?她知道这个带着她离开家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吗?她知道就在两个月以前,另一个和她有同样身份的女人拥有怎样的结局吗?

她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无知到觉得自己的未来会不一样?

我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并不鲜艳的红色,像被水洗过多遍又藏在橱柜深处,带着一股潮气,陈旧的样式和她的气质完全不符,袖口和胸前也显得过于窄小。

我动着嘴唇,想要对她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我一下撞上了他的目光,冰冷的、暗含威胁的。

“进去。”他停好车,拉住她的手臂,快步走了进去。在她的脸转向前方之前,我看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本能地想要捉住她的衣角,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

我在门外又坐了一会儿,村里人远远地围着,指指点点的。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是怜悯还是鄙夷。

出了那事之后,他们都避着我们走。他们说他的命硬,是借了父母的寿才保住自己的命。

不过他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从前如此,如今亦然。父母死后两个月便再娶,爷爷的兄弟们都说他不孝,他也不听。

至于我,一个疯子的孩子,本就不招人待见。现在,不过是多了一层晦气。

起风了,深山里的晚风是凉的,让我发抖。

我站起来,走进去,将门紧紧合上。木门很重,门栓很紧,门缝却大。大到堵不住闲言碎语,躲不开惶惶人心。

我提前做好了饭,六个菜,道道带荤。但作为一场婚姻的开头,实在太简陋。

以至于当我看到坐在桌边的她时,心中率先产生的是恍惚。

越相逢,我还没能习惯她的名字。或许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拥有这样飒爽名字的人,根本不该出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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