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星越山河(57)

作者: 易夕伊年 阅读记录

我见证不公,经历悲伤,我爱的已长眠地底,我恨的凭什么肆意生活?

就像妈妈那样,我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只要在那之前,我能把他拉入深渊。

我会用那把沾满与我有一半相同基因的鲜血的刀,把自己送进地狱。

到那时,被无数扭曲的鬼手拽下黑暗的我,一定能在头顶逐渐远离的天光中,求得属于妈妈的那一束吧。

如果没有阿姐的存在,这一定会是我的结局。

可是阿姐,阿姐,你这样的人,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的人,为什么要靠近我,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如真正的姐姐一样爱护我呢?

心里存着这样阴暗残忍思想的我,不配和你做亲人。

阿姐,你真的认识我吗?你知道我内心真正渴望的不是出走,而是鲜血吗?

你知道坐在病床边,为你擦脸的这个人,身体里填满的并不是爱,而是恨吗?

你知道在和隔壁床的阿姨聊着天气时、在和你讨论着医院的餐食时,那些浮动着安宁与平静的空气里,我的心中暗暗积蓄了多少找不到出口的愤怒和偏执吗?

终于,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阿姐,”我把毛巾放进盆中,水已经不热了,手上的擦伤浸入水里,痛感几近麻木,“我们走吧。”

“什么?”阿姐似是没听清我的话。

“我们走吧,”我跪在地上,虔诚地牵起她的手,“我们两个人,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傻孩子。”她只是摇头,嘴边的笑像无奈也像讽刺,“我们没有钱。”

“不,有的!”我拼命摇头,“那个铁盒,藏在鸡窝里的那个,你说要攒给我读书的那些,我这就……”

“已经没有了。”阿姐打断我的话。

“什么?”我的心猛地一抽。

“那天,他……他把我推倒的那天。”阿姐说得艰难,刻意扭头避开我的眼睛,“就是因为发现了铁盒里的钱,才来找我吵的。”

“没了……”我浑身都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默然念着同一个词,“没了……”

没了

我们攒了半年的钱,就这样没了。

肌肉与骨骼无力支撑躯壳,我瘫倒在地上,嘴唇机械地张合,声音从喉咙里漏出来:“没了……”

感官逐渐紊乱,眼前的光亮在闪烁,极寒与酷热交杂着显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无限放大,随之而来的还有尖锐的耳鸣。如硫酸腐蚀,如刀刃贯穿,如钝器锤击。

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还未展开翅膀,便坠入现实的污泥。

残酷的,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钱还会再有的。”阿姐说。

“我答应过的,一定要送你去读书。”阿姐说。

“相信我,好吗?”阿姐说。

“一定都会实现的。”阿姐说。

不,不会的。

我知道不会的。

不会再好起来了。

不会再有希望的。

阿姐,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为什么还是如此天真呢?

你为什么还相信自己的努力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呢?

你为什么还是这样勇敢呢?

“不是勇敢,是懦弱。”阿姐说。

“是怕自己这幅样子走不出去,所以留下。是怕我们在外面活不成,所以留下。”阿姐说。

“是顾虑太多,恐惧太多,所以连试一下的勇气都不敢有。”阿姐说。

我明白了。

是绝望过后,接受了命运。

生来就被钉死了的命,哪怕那个男人抽烟喝酒赌.博嫖.娼打女人,他也毕竟是丈夫,是家人。离开他,离开这片山村,未来是全然的未知域,而留下,则是自小熟知的生儿育女、劳碌一生。

懦弱的人没有勇气面对未知,剩下的,便是一句“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被灌输的就是这样一套观念,留在家乡,留在家人身边,嫁给一个男人,生下一堆孩子,一辈子陀螺一般围着他们转,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最好的选择。

多可笑的钢印,却让那么多代人至死信服。

阿姐和妈妈不一样。妈妈不属于这里,她来自外面的世界,所以一心想要我也跳出去,去那个本该属于我们的地方。

而阿姐生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她对外界、城市以及贫穷的恐惧几乎是留存在血脉里。

或许与其他人相比,阿姐的勇气已是非凡。她独自照顾患病的母亲,她继承了祖传的竹编手艺,她赚的钱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少。

可她的世界还是太小,她的坚韧是被种在水井里的树苗,没有见过外界的雨雪,自然便将它们想成洪水猛兽,不敢触碰。殊不知,外面的大树并不被污水浸泡根系,她们所受的苦痛并不比在外打拼低弱多少。

上一篇: 清冷年下的追妻套路 下一篇: 落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