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越山河(81)
“看来只能明天再去火化了。”我看了看时间。
“没关系。”关山捧着妈妈的坛子,语气温柔,“十八年都等下来了,何况一个晚上。”
“好久不见,妈妈,阿姐。”
第32章 温星河的日记(十五)
-2031年2月10日-
今天一早,我们去了县殡仪馆,将妈妈和阿姐的遗骨火化了。头炉,保证不会掺别人的灰。
选骨灰盒时,导购给我们推了款带小相框的。
“没有照片,”关山说,“一张也没有了。”
我们去老屋里找过,也问过姑姑,没有一张照片留了下来。她们的模样刻在关山的心里,但是,也只能在心里了。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
“关山,”我拉她的手臂,“你跟我说过,你在网吧打工的时候,那位老板给你和阿姐拍过照的对吧!”
关山的眼睛霎时亮了,猛地点头。
“所以——”
“她那里或许还有照片!”
“只是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到她吗?”我犹豫道。
“一定能的!”关山的情绪登时从失落转变为斗志满满。
我们真的找到了她。
她关掉了网吧,一个景区门口开了一家影楼。
她还认得关山,见她走进来,一下惊讶地叫了出来,然后冲上来给了关山一个熊抱。
当我们表明来意后,她忙不迭点头:“有的有的!那时候的照片我都存在网盘里了!”
“哦对了!”她拍下脑袋,把关山拉到柜台后面,在电脑上点一阵,调出一张合照,指给关山看。
只一眼,关山的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这,这是——”她捂住嘴,浑身都在颤抖。
老板把纸巾递给她:“看来我猜得没错。”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很像关山的青年,大约十七八岁,坐在中央,笑得很甜。
我揽住关山的肩,一下一下给她顺气,问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来,关山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妈妈的家,但因为年代久远,档案残缺,单凭“越青溪”一个名字,始终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为什么妈妈的照片会出现在这里?
老板继续递纸巾,缓缓讲述:“大概六七年前吧,有个客人来我们这儿拍照,我就加了她的微信,一直也没删。”
“然后有一天我翻朋友圈,发现她发了这张照片,配文是怀念旧友之类的,我一看,这人真眼熟!所以就保存了一张,一直没删。”
听完这一系列巧合,关山的眼睛都瞪大了,我也激动起来:“快!把她的微信推给我!”
“关山!”我蹦起来,“我们要找到妈妈了!”
-2031年2月11日-
我们回到了M市,将阿姐安葬在一片临海的墓地里。
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她只见过一重又一重的大山,而现在,她可以听见她梦寐以求的海风了。
关山在她的墓碑前摆了很大一束花(墓碑上带着她的照片,正如关山所说,是很热烈很有生命力的长相),还有一盒糖果。
她说阿姐从前最爱吃甜的,但她牙不好,吃一点就疼。
“现在,你可以尽情吃了。”
我们在海边坐了一会儿,M市这两天天气晴朗,海风是暖的。
“这里离家不远,我们可以经常来看她。”我说。
“还可以给她带不同牌子的糖。”关山晃着脚补充道。
“这里的风景真美。”她张开双臂,拥抱天与海。
我看见她的眼睛,天蓝色的欢快覆盖了幽深的伤感,阳光照进去,透得像冰。
“是啊,”我说,“真美。”
-2031年2月14日-
顺着老板提供的微信,我们成功找到了妈妈的父母——他们都还健在!
同时,我们也从发布旧照的阿姨那里获知了妈妈的前半生。
她叫越青溪,1977年出生于Z省J市的一个小镇,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她性格文静,会弹钢琴和琵琶,文笔很好,以“菱荇”为笔名在杂志上发表过几篇散文和诗。
这位名叫邵寻桃的阿姨曾是她的编辑,因为都喜欢当时的一位歌星,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1994年,越青溪考上了W大中文系,升大二的暑假,她报名参加支教,瞒着父母去了X省。
从此,她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邵阿姨说,越青溪从前并不是关山回忆里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她虽安静,但遇事绝不退缩。有一次在街上遇到露.阴.癖,她一脚下去差点把那人的家伙踩折。
但我们都明白她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关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转向窗外的车流,端起杯子将咖啡喝尽。
从勇敢的越青溪到沉默的“越小红”,其中的区别越大,就越能证明她遭受的折磨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