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越山河(88)
现在想来,我真是愚蠢得可怕。
当然不排除完美人设的存在,或许真的有人就是如此儒雅随和、彬彬有礼、热情大方。但这概率太小。
当以“他有问题”为前提回顾记忆时,一切便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他对我、对许优瑗所抱有的感情,难道真的仅是因思念女儿而产生的移情吗?
答案已呼之欲出了。
此外,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或许并不是首犯。
他侵犯许优瑗是在3月8日,许优瑗自杀则是4月1日,中间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他照常上课,照常与我交谈,他对大家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甚至去参加了许优瑗的葬礼,用一个老师该有的态度对她的父母道一声“节哀顺变”。
如果不是他的心理素质极强,对许优瑗的死毫无愧疚和恐惧,那便是他已有了经验,知道该如何调节才能维持自己的完美假面了。
我联想到了他的婚姻,他口中“很久没再见”的女儿,以及他已至中年忽然辞职来到S市,当了一个工资比先前低不少的机构老师经历。
他离开K省,到底是因为什么?
四月份的自考结束后,我去了谢正诚的老家:K省F市。
谢正诚原来的学校是一所六年制的私立中学,在整个K省都颇负盛名,通过学校网站,可以轻松找到他的工作经历,以及他和学生们的合照。
我联系到了他在这个学校教的最后一届的班长,她也当了老师,也在这个学校。我谎称自己是谢正诚未婚妻的妹妹,以想要调查自己未来姐夫的人品为由,和她见了一面。
谢正诚根本不是主动辞职,而是学校逼他走的。让他引咎辞职,都算是很大的面子了。
“为什么要开除他?他做了什么?”我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她不敢直视我,脸上写满为难,“我毕竟也是学校老师,要是领导知道这些事情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我能够理解她,于是我告诉她:“你不用和我说话,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点头或摇头就好。”
“那时你们班是不是有人出了意外,且是个女生?”
她惊恐地望我,犹犹豫豫地点头。
“女生的家长有没有闹到学校?”
摇头。
“女生现在还活着吗?”
摇头。
“这件事情被学校压下去了吗?”
点头。
“现在还能在网上找到有关这件事的信息吗?”
她先是摇头,然后迟疑了。不久,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划到底下,亮给我看。
我长舒了一口气:“谢谢。”
我将咖啡一饮而尽,站起身:“你没有和我提及任何有关他的事情,我来找你,只是因为家里亲戚想考你们学校,咨询一下流程。”
说罢,我便离开了。
我记住了那串号码,它的主人是F市日报的一名记者。
我向她表明了来意,她在电话里表现得很激动,当即从出差地赶回来,邀请我去她家聊聊。
五年前,她曾深入调查过谢正诚此人,并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但因为当时学校一力弹压,她没能将报道发出去。
她猜测,受害者其实不止两人,除许优瑗和五年前那位名叫李梦月的女生外,至少还有他的女儿谢婉柔。
谢正诚的确离过婚,但他没有亲生的孩子,所谓的女儿其实是继女。她母亲在她很小时就和谢正诚结婚了,直到她十四岁时才分开。她如今在国外工作,她的妈妈三年前患癌去世后,她便没再回来过。
我们分别联系了李梦月的母亲和谢婉柔本人,但没有人愿意参与控告谢正诚。
是人之常情,毕竟没有人会乐意将已经结痂的伤疤再撕裂一次。
记者姐姐很失落,我却一早料到了结果——我本就不是为了请她们加入。
我几次联系她们,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回答:如果他再次犯案,她们是否愿意配合警方调查,说出真相?
两人都考虑了很久,第二天,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很快回到了S市,继续做清洁工。
我谎称自己扭了脚,爬楼梯不便,找领导把自己的工区换到了一层——也就是谢正诚所在的楼层。
我有了频繁接触谢正诚的机会。而他对我的兴趣也更甚从前了。
他旁敲侧击地问我对许优瑗的看法,我按捺胃里的恶心,垂着眸说完全想不到她的抑郁症已经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
他相信了我的话,安慰我说:“或许在优瑗心里,这是一种解脱。”
于是我适时落泪,而后掩面哭泣,他给我擦泪,最后,他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