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越山河(98)
我的声音,还有,我的模样……
我的手不再粗糙,我的声音不再沙哑,我,我——变回了年轻的样子!
我抬起头,无数个关山正在注视我,她们的眼睛是相同的深邃,而那些深邃里,倒映着的全都是我!
她们向我挥手,咫尺的距离,我的呼吸近乎凝滞。我不敢伸手回应,恐惧因自己的举动毁坏这超乎想象的相见。
我低下头,我的手里仍旧握着那束幽蓝的花,我在其中见到了我自己。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将我带回2027年的那个暮夏,以及2030年的那场暴雨,那两枚消失的水滴,那一排带电的花架。
我明白了。
我站起来,抹去泪水,用年轻的声音说:“这里面,是我们的记忆。”
眼前的一切,是由我和关山的记忆交织而成的——我们所有的回忆。
“原来,”我笑着,亦哭着,“她走时独自来见你,是为了这个。”她将自己的记忆留在这里,等待我的到来。
“好久不见啊,关山。”
我的掌心靠近,记忆中的关山们亦伸出了她们的手,那么多个关山,那么多片记忆。
我们掌心贴合,仿佛握住了整整七十二年的相处……
等等,那几片回忆是——
不,不对,那画中的关山为什么这样年轻?
眼前的我,又为何这样年轻?
一个强烈的疑问从关山的眼中传到我的脑海:我们真的相识于二十六岁吗?
我凝望关山,而她也静静地望着我,用眼神诉说她全部的爱意。
“想知道答案吗?”秦光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自己去找吧。”
面前的阶梯迸发出璀璨的光,如同温暖的邀请,将我引向那全新的星海。
“那是八十年前的世界,”他说,“你们的世界。”
“那是她送给另一个自己的礼物,而礼物的钥匙,是你——她的爱人,她的希望与救赎。”
“她在那里等你。”
…
两天后,我于家中去世,享年九十九岁。
与此同时,记忆穿越时空的隔膜,飞抵八十年前的灵魂。
新的人生开始了。
第37章 尾声
第一次见到她,是2015年12月22日。
越关山作为证人,出席了谢正诚的一审判决。
走出法院时,许多记者拥堵在门口。她本以为他们是来采访自己,正想着该如何避开,却发现他们已围住了一辆车。
快门咔嚓咔嚓地响起,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从车里下来,走到话筒前。
媒体的拍照声停了下来,他们低声唤她:温小姐。
来者带着宽边墨镜,一身中性风的穿搭凸显少年感,小指上的银圈在光下闪着亮白。而她浑身的气场却是极端的冷冽,带着上位者独有的不怒自威,令靠近者心生畏惧。
她接过一个媒体的话筒,冷声道:“这是非公开审理的案件,各位的行为已侵犯个人隐私,我们会依法追究责任。”
说罢,她将话筒交还给已变得唯唯诺诺的记者,不再停留。
她没有看见站在远处的越关山。
她走路时带风,衣角撩起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摘下墨镜时,越关山瞥见了她浅色的眼睛,透得使人心慌。
彼时的越关山尚不知什么是心动,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大声起来,涌流的血液溢满胸膛,连眼眶都在发热。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她仍忘不了那个匆匆一撇。
她打开了微博,几番周折找到了与她有关的帖子。那是一桩多名演员联名起诉某知名导演性骚扰的案件,她是其中一位原告读电影学院时的导师的女儿。
她的名字是:温星河。
几分钟后,那篇帖子被删除了,同时,发布者的账号也被封禁。
越关山几次下拉刷新,望着缓慢转动的白圈,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冷风从阁楼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她打了个寒噤,朦胧的神思方才清醒。
她切回首页,在搜索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温、星、河”。
她找到了她的账号,五十九万粉丝,一百零二条动态,三百二十七张照片,三十九个视频,其中十二条是超过半个小时的长视频,十五条仅为三十秒的日常。
她写了三首原创民谣,她的足迹遍布五个大洲,甚至到过遥远的南极。
温星河,富商与影后的女儿,生于繁华的S市,就读于U国顶尖大学,活得那样肆意,那样张扬,与她,长在大山深处、只有小学文凭的越关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幽暗的夜里,她循环播放那三十九个视频,努力拼凑属于温星河的人生。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她们间的距离已被想象力抹除,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她的眼,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