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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命娘(57)+番外

他说完,跨进门,从陶秀仙怀里把孩子抱了,端在眼前仔细打量。

你娘爱作画。老爷说。你家又是个丹青世家,你就叫南宫青吧,这名字你舅舅听了必然欢喜。

他实在高兴,说完又忍不住大笑,弯腰坐在床头。小裕,笑一笑吧,咱们南宫家有后了。多亏了你,能生出这么个漂亮讨喜的女儿。

老爷好啊。丫鬟在外面咬耳朵。夫人生个小姐他都这么高兴。

你们懂什么。婆子兜着盆倒水。就是个小姐老爷才高兴,要是个少爷,州府那头的舅爷就要上门把孩子抱过去养。

那不行吧。丫鬟们面面相看。舅老爷正当壮年,还会愁子嗣?

上次夫人回去省亲,我听底下的婆子议论,说那舅老爷……婆子拢起手,悄悄说完后面的话。他生不出来呀!

啊呀。丫鬟们都捂起嘴。那咱们南宫家,就只能靠夫人啦。

可不是。婆子理好衣物。夫人一有孕,州府那边就派乳娘派婆子过来伺候,都盼着夫人能生个小少爷呢。

那这回。丫鬟们好奇。舅老爷不得失望坏了?

不碍事。婆子端着盆站起来。我瞧夫人还年轻,以后保准儿能生个少爷出来。

可是夫人真生了少爷。丫鬟们跟着她。舅老爷要抱走,老爷也不能答应吧?他自个儿还没后呢。

傻姑娘哟!婆子扭头。咱们家姓南宫,不姓徐,老爷再不乐意,他在舅老爷面前也插不上话。你们瞧,他这会儿高兴的,还叫小姐南宫青,嘿,那可是舅老爷预备给少爷的名字。

南宫青就这么来了,她周岁时,舅舅亲临府上,看她抓周。那一桌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她俱不要,只攥着一支笔啃。

婆子说。好啊,咱们大小姐这是执掌中馈的金贵命,能记会算!来日必能嫁个高门贵子,做个世族少奶奶。

南宫青趴桌上乱涂乱画,她舅舅默不作声。晚上人都散了,舅舅还坐在主位上,她爹只能站在边上。

趁着小裕还年轻。舅舅吃茶。你们紧着日子,来年再生一个。

老爷说。是。

青这个字起得好。舅舅的脸一直隐在烛光后。你起的?

老爷说。是。

舅舅不语。

老爷跪下,重新说。回舅哥,是,是我擅自做主起的。

舅舅又吃了一阵茶。

老爷埋下头,他脑门儿贴着地面,地上还散落着好些瓜子花生。回大人,我当时喜不自胜,一下忘了咱们家的规矩,逾越本分,现已知错。

罢啦。舅舅把茶盏搁下。你是孩子的父亲,她叫什么自然该由你做主,不过你也知道,老太爷去的时候叮嘱过,南宫家的香火不能断,等明年,嗯,等明年我侄儿来了,你先挑几个字送到我府上,让我瞧瞧合不合适。

老爷说。是。

舅舅起身,把还在啃画笔的南宫青抱起来,端详片刻。可惜了。他只说这一句。

南宫青就这么开始长,她精力旺盛,吃得好睡得香。夫人不爱抱她,可她就喜欢娘,娘的画是她的启蒙。

陶秀仙领乘歌进府,给南宫青作伴。娘喜欢乘歌,会手把手教乘歌写字。

我也要。南宫青喊。娘,你也抱抱我吧。

可是娘总无视她,她看不见她。南宫青喜欢跟乘歌玩,但她也烦乘歌,有种含混不清的嫉妒叫她迷茫。

乘歌好聪明,娘教的字她写一遍就能记住。乘歌好勇敢,娘怕的虫子她一下就能捉走。乘歌好有福,娘和陶婶都是她的娘。

我呢。南宫青咬着画笔,躺在地板上。我恐怕是捡来的。

胡说什么呢。陶乘歌揭开盖在她脸上的画纸,在边上题字。你看看吧,你要不是夫人亲生的,能画这么好?

我只会画画。南宫青眼珠子转过去。可是娘顶烦我画画,她见一次就生一次气,她肯定在心里想,你怎么不是她生的?这本事应该传给你。

你少这么说。陶乘歌把字题完。画这么好还抱怨,显摆起来了。

既生青何生歌。南宫青翻过身,用笔在地板上痴痴乱画。世上凭什么有你这样的人物,你再嫉妒我一点吧!

行啊。陶乘歌把画收好。等你的画超过外头的人,我就对你顶礼膜拜,叫你师父。

下辈子吧。南宫青吹着墨。我谁都画不过。

她是这么说的,但她不是这么想的。南宫青喜欢画,也许是因为娘,可又不全是因为娘,她为娘作画的姿态着迷,那是种忘我,就是这种忘我令她向往——一个全然挣脱现世,可使魂灵自由的通天之道。

她觉得自己能画得更好,她觉得自己能超过外头的人。

南宫家世代作画,南宫青知道她祖上每任丹青手的名字,但是那里面没她娘,也没她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