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闺女能叫来思老,”柳今一吹开不存在的灰,归心坐在桌子上,她闭上眼,沉默须臾,才说,“刘滚子越是胡扯,越表明‘主子’身份了不得,这案子要是扯到京里,你就烧香吧,给咱们一人烧一炷,上黄泉也算有个照应。”
尤秋问哽咽片刻,深深一叹,恨道:“就算牵扯到京里,难道就没个公道吗?为这卖女人的勾当,我吃尽了苦头!我也不讲虚的,我不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我自个儿。天,天总要有眼哪!”
柳今一说:“你知道吧。”
尤秋问道:“知道什么?”
“知道南宫青在哪儿,”柳今一睁开眼,看着归心,“她没走,就在这县里,和狼女在一块儿。”
尤秋问陷入沉默。
柳今一说:“陶婶不是爱财的人,更不是会为了钱委屈女儿的人。她用乘歌扮南宫青,那么大的漏洞,居然还能瞒过去,是因为你,你知道那是乘歌,但是你没说,你在县衙里给陶婶打掩护,还装作不知情。”
尤秋问伏在地上:“我没办法,我不敢说,孙务仁把我当眼中钉,我只能当没察觉,但是小姐是个有胆量的,说杀就杀!冲着她这份胆量,我不能叫她坐牢!你怎么知道她没走?”
柳今一道:“陶婶说的。”
陶婶说她用牛车送南宫青走,只有南宫青一个,但那不可能,南宫青说过了,她要送狼女出关,所以她不可能丢下狼女一个人走。
尤秋问说:“你若是问我小姐在哪儿,我也只能答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我早知道会轮到我,万一动了刑,我挨不过去,保不准就说了小姐的踪迹,所以我索性不知道,只要我不知道,任凭他们怎么盘问拷打,我也答不出来。”
柳今一道:“他们那么多人,居然还没有你一个老头有骨气。你一个月前见陶乘歌是为什么?”
“为什么?柳时纯,是为你呀!你知道小姐杀老爷用的是什么刀?一把菜刀,一把你第十三营的菜刀!”尤秋问再度哽咽,在稻草里胡乱蹭掉泪,“乘歌会死,也是因为那把菜刀!”
第42章 混账娘
柳今一一直在找归心的菜刀。
这事其实不算秘密,军中的姐妹都知道。输的那天,大雨滂沱,第十三营两千四十七个人出去,只有柳今一一个人回来了。
归心呢。
代晓月站在坡上问她。归心呢?
柳今一提起骨牌,脸上血没淌完,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说。在这儿呢,都在这儿,我数过了,哪个都没少,两千四十六个……
代晓月冲下坡,推着她,神色称得上狰狞。我是在问你人,不是在问你牌!
你发什么火。柳今一任由她推搡,很无奈,仿佛她又在耍小姐脾气。人死了啊,你看不出来?全死了。
代晓月攥紧她的衣领,在暴雨中,盯了她足足半晌,然后像是被人击中了腹部,痛苦地俯下身,接着猛地使力,把柳今一推倒。
废物!泥水迸溅,代晓月骑在柳今一身上,还攥着她。你以前说过什么?你说你会一直赢的!
以前。骨牌散落在旁边,柳今一躺着身,被雨冲刷着面门。你也说了是以前。
代晓月垂下头,快要埋到柳今一的胸口。雨噼里啪啦地敲打,她在哭。她们认识好几年,柳今一从没见过她哭,小姐么,从来都抬着头,清高得要命,可是现在她缩着肩膀,恸哭失声。
我叫你当心。代晓月的泪混杂着雨,轻重不一地往下掉。我叫你当心!
柳今一仰高头,天昏茫,云都灰扑扑的,雨把她脸上的血冲掉,她面无表情,回答团素。没办法,我想赢,想赢就得打。
到处都是哭声,柳今一忘了是谁把代晓月拉开的,大约是竺思老,又或者是高叙言。
这场仗输了,粮食……
……时纯,你是首犯,先交刀……
天地间乱哄哄的,柳今一梦游似的,什么都不记得,等到她回神,人已经坐在姜重面前。
先锋骑兵开道,是不是都穿着皮甲配着两把弯刀?
是。柳今一说。是。
你在坡上伏击,虽然有雨,但视野无遮挡,你为什么不叫停?你应该知道,戎白骑兵里只有精锐才会配两把弯刀。
因为我想赢。柳今一说。我以为能赢。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赢?第十三营半个月前才从关外退下来,你们的军备武装都还没有修理,疲兵怠将,你拿什么赢?
伏击。柳今一说。我埋伏在那里,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只有一列精锐,戎白的主力在更北方。
谁给你的这个情报?
斥候。柳今一盯着桌面。我的斥候。
戎白的主力三天前就撤退了,他们把廖帅引过去,声东击西,就是为了遣精锐在这头抢夺粮草。粮草是你们第十三营押运的吧?什么时候被抢的?你为什么迟迟没有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