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116)
“有一阵子我看见你都只想绕道走。”
“陪过的。”晏朝低声道。
“我记得当时……”
傅瑶光正回忆着开口, 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要说的话生生顿住。
她想了想,看向他道:“什么陪过?”
“臣陪过公主的。”
“没有。”
傅瑶光睁着一双清清亮亮的眼, 翻旧账一样地盯着他。
“你一次都没答应过我。”
“宫里都没有旁人敢像你那样和我讲话,偏偏父皇、太傅包括皇兄全都向着你说话。”她很不满。
“开元三十三年元宵,京中灯会,公主被陛下禁足在宗府。”他忽地提起。
傅瑶光回想了下,确是有印象。
她第一次和谢瞻出去跑马就是那一次。
那次之前她一次都没单独骑过马,学的马术也全是花架子,但那是谢瞻第一次答允同她出宫游玩,她甩脱了所有的随从和禁军,结果上了马后不到半刻便再坐不住,只能下马在郊外歇脚,若不是在京郊见到父皇的御林军亲卫,只怕她便要和谢瞻同乘一匹马穿街过巷。
回宫后父皇命她去宗府紧闭思过,那几日正是元宵灯会,她心心念念好长时间,在宗府祖祠中看着满眼的祖宗灵位和白烛,难过地不行。
她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擅自甩开随侍,更不该和谢瞻单独二人一起,父皇罚她,她一点都不觉着委屈,可一想到等她出了禁闭,一年一次的元宵灯会也结束了,她心里便失落得不行。
但也就是元宵当夜,她坐在祖祠的蒲垫上,忽地听到紧锁的宗府门外好似有什么动静。
片刻后门下递进来一张纸片,寥寥几笔勾出几尾鲤鱼,其一跃至拱桥高处,半身化作龙形。
惟妙惟肖,傅瑶光看了便很喜欢,小声道:
“是鲤鱼跳龙门吗?”
外面却没有动静,片刻后又从门缝下推进来一张纸。
也是一则神话传说,她念出名,过不多一会便会再递进来一张。
那一晚上她得了小几十张画纸,每一幅她都很喜欢。
“你画的真好。”她隔着门对外面人说道。
约莫小半刻,她都以为不会再有下一张了的时候,门下又递进来一张纸。
上面不似前面那些画那般简单,一勾一划俱是细致,是她在父皇寿宴上为父皇抚琴献艺的小像,但这幅画像下面,有一小行工整如拓印一般的篆书。
——瑶阶月上。
暗合着她的名,说她似九重天上瑶池边的神女。
当日那些极为生动的画纸让她一整晚没再想元宵灯会的事,待她出了禁闭的日子回了宫,便听烟萝说今年的元宵灯会延期至月底。
说是晏府那位小世子无意中听到母亲说元宵灯会当日人多没能尽兴,不愿母亲遗憾,将自己刚领的年俸送去户部,贴补了灯会的开销,将灯会延期了。
傅瑶光渐渐回神,望着淡然自若的晏朝,渐渐有些心虚。
如今听到晏朝提及这桩事,她自然明白过来,当年给她画画的那人多半是他,可在今日之前,她都一直以为那人是谢瞻。
“所以那日是你在宗府外给我画画,是吗?”她轻声问。
晏朝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问她:“不然公主以为是谁?”
傅瑶光抿唇不言语,片刻后看向他小声道:
“我确是没想过是你。”
“在那之前,我同你说话,你都不愿意理我。”
晏朝沉默。
她说的是事实。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心里对她是刻意回避的。
有她在的地方,他总忍不住去留意她在做什么。
若是在窗边,那她的目光定然是落在檐下的鱼池中。
若是在御花园,那便是在折腾太妃娘娘的几只白白胖胖的猫儿。
她在,他便不能专心。
甚至会静不下心。
她第一次问他,要不要去野炙时,他几乎立时便要答应她。
可他不仅仅叫了他,除他之外,宫学中好些人都会去,甚至她是最后问到的他。
会问他,想来还是出于礼貌,有他还是没有他,于她而言大抵也都没区别。
她从不缺玩伴,他也不会做她众多玩伴中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只是她去京郊野炙那日,他在府中枯坐一日,读不进书,也不愿作画。
晏朝探手绕过她的颈,似是想使力又有些使不上。
“瑶儿,过来。”他低声道。
傅瑶光犹豫了一瞬,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贴进他怀中。
“我很喜欢你当时画的那些画,后来我回宫还将那些画纸装裱过。”
晏朝抬起她的脸,淡声反问:
“是因为喜欢那些画才装裱起来的,还是以为是旁的什么人给你画的,所以才装裱起来?”